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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未忘却战争
八月初五这天,宣谕使行辕的幕僚和辎重队官吏留守镇北军大营,赵行德也在其间,倒是无缘得见河北诸军列队迎接太子魏王的盛大场面。因为辎重营管束稍微松了一些,行辕幕僚中午相约去女营喝酒,倒是让赵行德偶尔见了李红玉一面。童贯对赵行德的态度颇为令人费解,宣谕使行辕幕僚大多不明底细,也不敢随意开罪于他,来到女营中,赵行德点了李红玉侍酒,也无人与他相争。
“赵公子。”李红玉低着头给赵行德斟上一杯酒,她已从李师师那里知道赵行德的身份,若非早已属意韩世忠这个莽汉,似行德这样的士子倒是风尘女子从良的选择。
赵行德含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低声问道:“姑娘家乡何处?本来姓什么?红玉可是父母取的名?”
李红玉一愣,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奴家自小被卖到巩楼,卖身契上,奴家本姓梁,听楼里老姐姐们说,当初将奴家卖到巩楼的拐子是从淮北来的,其他事情,便都记不起了。”
“这便是了。”他也不再多言,只宽慰李红玉不必担心将来,有韩世忠在外多方奔走,自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赵行德暗道缘分之事虽然渺茫,但竟似不见的丝线一般,这韩梁二人的竟还是碰在了一起。天下大势已经如此不同,宣和年间的大宋,人云奸佞当道,国势恰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终究是个太平盛世,又有边关三大营守得铁桶江山,十数年后,还会有金人入寇,靖康之耻吗?
正沉吟间,一个名叫宗宝的参军扶着桌案过来,嘴里喷着酒气,高声笑道:“来,我敬上舍头名的才子一杯酒。”临到近前,忽然似失足一般,一下子摔在赵行德的肩上。行德一惊,正待将他扶起,耳边却传如一个蚊蚋般细小的声音:“若要平安返京,酉时三刻,四海楼。”行德尚还不明其意,这宗宝已经自己撑持着站起身来,举起已经倒空了酒杯醉笑道:“好酒啊,好酒!”其它的宣谕使幕僚一起耻笑他酒量浅薄。
赵行德目送此人摇摇晃晃地回到座中,心中疑惑难解,这犒赏河北诸军的御酒,喝到嘴里,也索然无味。入城之后,打听清楚四海楼乃是大名府城里最热闹的一座酒楼,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去赴会,报上自己名字后,伙计当即将他带上四楼的齐楚阁,一股茶香味扑面而来,精致小巧的红泥茶炉旁,一位面容清瘦的先生正端着一杯清茶从窗户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听见人声,抬起头来,对赵行德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对面坐下。
“沈筠大人交代,我会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汴京。”王彦一手扶着宽大的袍袖,一手给赵行德烫洗了茶杯,斟满茶水。赵行德见状,也端起茶杯,先在鼻端嗅了一口,然后不顾茶水滚烫,一饮而尽,闭目细细品味茶香在口鼻内蒸腾扩散,只觉得浑身舒爽,精神倍增,片刻之后,方才睁眼赞道:“好茶!”
王彦见行德处变不惊,赞道:“在河北大营,到难得碰到元直这样的茶道中人。”他自己饮了一杯,方才缓缓道:“我乃河北行营行军司马王彦,亦是皇城司锦檐府河北统制官。”皇城司与锦檐府乃是普通百姓闻未所闻的,但赵行德在宋安那里知道些皇城司的事情,闻言并未大惊小怪,只举杯敬道:“晚生太学庠儒赵行德,河北军前效力,还望王大人多多照拂。”王彦这个名字,他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王彦微微笑道:“不必多礼,我与晁补之是多年的故交,与令尊赵侍制也有过数面之缘,算是你的长辈,没有沈大人的关照,也不会叫你在河北受人陷害。”接下来,王彦向赵行德解释道,赵行德身为太学上舍甲等头名,未授官职被发到河北军前效力,显然是有人与他为难,但皇城司勾当官沈筠明白知道官家对行德有栽培之意,便示意王彦在河北这段时间关照行德,勿要让他被人害了性命。
梁师中、童贯与沈筠皆是宦官出身,不免有些同美相忌。丞相蔡京与参知政事赵质夫都推举童贯出掌河北大营,沈筠就偏偏要保下这个被两位丞相所打压的年轻人。若是童贯秉持了他人意图加害行德,皇城司至少也要拿他一个把柄,以备后用。但偏偏锦檐府河北统制官王彦乃是赵行德的长辈故交,也就借势将这事应了下来,锦檐府的事务极为庞杂,交接一天两天可以,一年半载也可以,只要童贯不催,王彦准备一年后亲自将赵行德带回汴京。
从四海楼出来,晚风一吹,带着一股又潮又腥的咸菜味道,满城到处是叮叮当当铁匠铺子的锤响,赵行德回头望望,灯火通明、高大巍峨的四海楼之旁,周围房舍最多只有两层,绝大多数都是一层的房屋,还有不少简陋的棚屋沿街搭建,漆黑的街道上没有灯笼,照路全靠从各家窗户里透出的微微的灯火,而大名府的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臭水坑随处可见,偏僻的墙边总一股尿骚臭。
大名府也算是名城大邑,望着这行人稀少的街道,与繁华的汴京,相差不可以道里计。难怪官员都眷恋都城,不愿外地为官,赵行德摇了摇头,虽然他在汴京居住的时间不算太久,可也对那座繁华的都市生出了难舍的眷恋之情。
“书生总算回来了,再晚,可别说老韩有好东西没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