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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潘少微坐在长安府城大狱的鞫情室里,门外狱吏高声道:“参见过韩国公。”他当先站起来,拱手作揖道:“下官赈济署吏潘少微,见过韩国公。”军情司书吏崔正己,长安府捕快班头臧俊也站起身来,一起拱手道:“参见韩国公。”
韩国公李蟾乃是长安府护民官之一,他打量着被绑在铁凳上的犯人,皱眉问道:“没弄错人吧?”潘少微恭声道:“没错,此人乃邱氏工坊掌柜罗符生。”
李蟾点了点头,例行公事般地问道:“你果真是罗苻生么?”
“正是小人。”罗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庆幸,没想到赈济署衙门用刑还是依照朝廷的规矩,请来护民官监刑,这样只要心思足够细密,答问无误,便可少捱许多苦楚。
李蟾坐定之后,着罗掌柜的,沉声道:“堂下听了,依照柱国府律令,凡涉重案嫌犯,吐情不实的,有司可用刑薄惩。有本护民官在此,只要你句句属实,这刑具虽重,却也伤不着你。听清楚了吗?”
罗掌柜抬起头,有气无力道:“听清了。”
李蟾点了点头,崔正己低声道:“那是否开始鞫问了。”李蟾点了点头,崔正己挥手,长安府的衙役将罗掌柜的绑在老虎凳上。潘少微和崔正己、臧俊交换了眼色,沉声问道:“罗苻生,本官问你,工徒变乱发生前,你做了什么,一件件仔细说来。”
罗掌故想了片刻,开始缓缓叙述,他承认了自己决定克扣工钱的事,却避开指使害死了姓孙的工徒夫妇的事。潘少微脸色似笑非笑,带着猫戏老鼠的神情,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说对杜五等说过‘照旧例,你们几个做得好事,就由你们几个处理干净’这句话?”
罗掌柜的心中一慌,却矢口否认道:“没有,绝无此事!”长安府班头臧俊微微一笑,拿起杜五邱六等人的口供,呈给李蟾,恭声道:“李大人,他说谎了。”李蟾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臧俊脸露喜色,挥手命衙役给罗掌柜的腿下加上了一块厚砖,顿时让他脸色煞白。
崔正己又继续问道:“十一月郑相堂门前血案那天中午,你和东主邱大瑞在什么地方?”
罗苻生脸色微变,心头一缩,连膝盖的疼痛也忘了,他吞吞吐吐道:“小人和东家在货栈点货。”
崔正己也不和他说话,翻开卷宗,将太白楼伙计指证邱大瑞和罗掌柜的整天都呆在店里,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结账离开的证词呈给李蟾,崔正己沉声道:“大人,他又说慌了。”李蟾皱着眉头了,有太白楼三个伙计签名的证词,还有拓印的罗掌柜等投宿的画押,又点了点头。
一个衙役又走上去,用力搬起罗掌柜的小腿,再次在下面添了一块厚砖,疼得他黄豆大的汗珠都滴了下来,大声喊道:“小人记错了,记错了,中午陪邱东家在太白楼吃饭了。”
“吃饭的有几个人?你左边的坐的是谁?右边坐的是谁?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没有?”崔正己问道,他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罗掌柜,意味深长地道,“这回可要记清楚了。砖头再加两块,腿就折了。腿折了,只要你一直不说实话,咱们还有其它办法。”
罗掌柜已经完全落入了这几个鞫情经验丰富的胥吏的股掌之中,没有多久,他就完全崩溃了,不待问话,将知道邱大瑞所有的事情都招供出来。郑相堂门口血案真相大白无疑,崔正己和潘少微都很兴奋,连忙将这口供请护民官李蟾画押,以证明此口供乃是严格依照柱国府律令得到,并非胡乱用刑所致。
一切审讯清楚之后,军情司、长安府和赈济署联合署函,快马将邱氏工坊变乱的起因,工坊中陈年旧案,以及最重要的郑相堂血案的案情一起送交五府。连余藏云见了这些案卷都为之扼腕。除了邱大瑞外,罗掌柜的供词还牵连了官吏十数人。铁证如山面前,柱国府迅速通过了“工徒自守律”,赈济署被赋予了协同护民官一起保护工徒的权力,庞大的邱氏工坊则被被十几个商人分别买下,所得银钱三十五万贯,护国府颇为慷慨地拨交给了赈济署。
“唯一可惜的是,首恶元凶邱大瑞早在工坊变乱之前,就去关东催货了。此人老奸巨猾又耳目众多,听得风声不对,不但再也不返回关中,而且在关东都销声匿迹了。”赵行德颇为遗憾地道,他合上护国府分发给校尉的卷宗,拆开了另一封信,是淳于震寄来的。
赵行德着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这工徒自守律施行之后,不少工徒解除死约得了自由身,关中工徒荒也得到一定的缓解。淳于震估计,再过几个月,像新铁厂这样获利不菲又出得起工钱的工坊,就会很容易找到足够的人手。现在工徒都不可能和工坊签下长达数十年的契约,淳于震便退而求其次,一方面提高了工徒的衣食待遇,一方面将冶铁的过程分成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数十道工序,其中几道最为关键的,更只由他自己负责,一定要把这焦炭冶铁的秘方保持到最后一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