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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一辆辆装上车轮,平缓的河滩登陆之后,在骑兵的保护下驶入简易的炮垒。()炮手们将车轮半埋进土里,将覆盖的帆布拉开,炮身泛着金属的光泽,一排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襄阳城垣。两大群重甲骑兵分别在炮垒左右警戒。更远处,大批步卒正在码头上下船,开拔到襄阳城下,一部分开始修筑营垒,有条不紊地挖掘壕沟、竖起矮墙,插上鹿角,另一部分则在营垒旁列成方阵,第一排军卒持短矛,第二排架起火铳,再往后也在装填火铳。
守城的辽兵惊恐不安地望着突然而至的大军。萧斡里剌原本应调兵前去东城,闻讯也赶到西城门,从城楼望下去,萧斡里剌大惊失色。“分明是契丹大车?”他问旁边诸将,“怎么回事,到底哪一部的人马?”城下的军队分明带着敌意,许多旌旗是黑底龙旗。“好像是夏国的兵马?”萧斡里剌恐惧地想到,“难道洛阳被夏国占了?从哪里冒出来夏国兵马,来了多少人?”
契丹人以车马闻名,放牧迁徙,行军打仗难免要涉水而过,因此契丹族祖先便造出了这种像小舟似的大车,遇到河水便卸下轮子,把帐篷毡毯等放在船上过河。这种大车在辽国民间虽不常见,但宋国大臣出使辽国也不是没有见过,每次都是啧啧称奇,但回去以后,但从没有在军中仿造契丹大车,归根结底,大宋以中原上国自居,不屑于模仿蛮夷的物事。然而,夏国就不一样了,夏国使臣见到这种大车后,立刻将详细的图样,工艺和造法打听回去。因为夏国北地苦寒干旱,蜀中和关中交通要道则多架桥通行,因此契丹大车在民间使用得不多,反而辎重司打造了不少,专门在河渠纵横的地区输送军需。东征大军顺汉水而下,此番就携带了不少。
襄阳城下,一名轻骑在两尺开外掠过明晃晃的枪刺丛林,引起步卒方阵中的一阵慌乱,随即传来几声怒骂:“再来一次,老子们就放铳,射死你龟儿子!”“吃饱了撑的!”“有种你冲到城墙上去啊!”两旁的骑兵里却大声喝彩。“欺负人嘛!”有人笑骂道。“吓唬吓唬就好,不要太过分。”“你太要不得了。”“要给人家留点面子。”怪话声夹杂着阵阵呼哨。
“他娘的,白羽军的人太招摇了。()”王器之脸色愤愤不平道,“有种自己去打襄阳啊!”东征军第八火铳营的火铳手都是招募工徒训练而成。为了操练结阵抵御骑兵,在房州火铳营还请骑兵营的配合操练。只是工徒们逆来顺受惯了,也不太敢和骑兵争斗。但火铳营的军官都是调进来的。王器之是营指挥,忍不下这口气。他原来只是百夫长,军府组建火铳营,他自请调过来做营指挥。火铳军设校尉的事情,一直还在护国府里讨价还价,指挥使又是大将军府任命的权将军。王器之麾下管的人数虽多了,但官阶却没升。
“他们就这样,”副指挥李子翁撇了撇嘴,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火铳枪,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前方,仿佛那边有成群的骑兵冲过来一样,“多了四条腿嘛。要是有陌刀手,把陌刀横着往下面一绊,管保叫六条腿变回两条。”李子翁是从步营里调来的军官,和骑兵斗气斗惯了的,不像王器之原先是火炮营的,常年驻城里,没吃过骑兵的亏。
“不知‘自来火’什么时候能配发下来?”
“‘自来火’靠不住!容易走火。”王器之黑着脸道,“上次试铳,我这双手差点给废了。”
“正好啊,”李子翁嘿然笑道,“刚才要是走火就好了,嘿嘿,叫他们提前尝尝铁豌豆的味道。”“虽然够解气,自来火铳,还是太危险了。”王器之摇了摇头,回头看看自己的部属,火铳手排成五行十列,队伍整整齐齐的,但军卒一个个脸色青白,畏畏缩缩,一看没有点军士的样子,王器之不禁怒从中来,大声喝道:“站直点儿!”
十夫长包七丈一个激灵,手紧紧地抓住火铳枪,双目平视着前方。在他身后,火铳手们将原本挺直的脊背挺得再直了些,就像包七丈说的,这年头,包吃包住,顿顿见肉,一年净拿三十贯钱的地方,可不多了。和工坊的烂菜叶子糟糠饭相比,火铳营的伙食简直让包七丈这样的老实人心中不安。听军官们议论,这场大战之后,不行的营伍就要裁撤,不行的人就回家喝西北风。真正能打仗的火铳手可能成为正式军士。包七丈忍不住朝旁边的骑兵看了一眼,人马盔甲鲜明,马槊的锋刃耀眼。
“那才是一步登天了。”包七丈暗啐一口,“有没有那个命,先保住这条性命再说。”
火铳营队列紧张无比地再度整队。李子翁将脸转向一旁。军士的威严,岂是这些才入行伍一年半载的工徒比得了的?王器之的怒火,军官之间的斗气,在李子翁看来甚是无谓。火铳营军卒身份和待遇虽然和军士不可同日而语。但身为世袭韩国公次子,李子翁却知道,其中不少军官都是开国勋贵之后,几可与虎翼军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