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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广州城头,残阳如血。()
城南墙下,一间宽敞的宅院内,陈公举召集州城内官员议事。
这宅院属于一位刘姓士绅,因府衙内落了几颗城外she进来的流弹,这宅子被陈知州临时占用,这一大家庭的男人、妇女和孩子统统挤到隔着一道墙的后院,留下少数仆役和婢女在前院伺候州府衙门的人。婢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官人,他们怯生生地靠墙站着,低着头,目光羡慕且畏惧地落在官服上的鸟兽锦纹。随着叮咚作响的玉佩声响,一个个大官人陆续前来,武将挎着素se的刀鞘,文官则腰挂金银配饰的鱼袋。最大的官儿,婢仆们私下这么称呼陈公举,他有意地坐在一个光线yin暗的角落里。
他脸se晦暗地看着官员们陆续入内,来人走到他面前,或拱手,或躬身行礼。
书吏梁显嘉走到陈公举对面的轩窗,想要拉开窗帘让光照进来,陈公举皱着眉摇了摇头,光线太亮,反而惹人心绪难宁。在厅堂zhongyang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花梨木桌,桌上摆放着地图,广州三城八镇态势皆在其上。来人陆续就座,因为前来议事的人太多,桌旁的位置不够,仆役又盘来几张长凳放在大堂的四边。
官员们有的轻声咳嗽,有的人小声的说话,有的看着地图一副沉思的样子,有的不耐烦地一会儿看向知州大人,一会儿看向门外,还有的人在打量着别人的神se,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广州左学政黄元龙姗姗来迟,陈公举的眉头皱着更深了。夕阳西下,明黄se的光线斜she进来,陈公举将头往后仰了仰,让一丝光线都照不到他的脸。
刘公亮因大礼议滞留鄂州未归,新推举的左学政黄元龙主持广州州学一应事务。
平常州学虽不干涉战守之计,但陈公举执意苦守南肆和捍海城,令充作军官的清流士人死伤惨重。因此,士绅中不满的情绪也在渐渐发酵,有人在州学指责陈公举不知兵,放着坚固的子城不用,将广南的清流种子白白折损在野战之中。不满之声越来越高,甚至有廪生联络弹劾知州。陈公举召集城内官员议事,一大部分原因,便是为了平息清议。()
大家都在等着黄元龙,大约亥初时分,他才出现,陈公举见他进屋,微微欠了欠身,做出想要起来迎接的样子,却没有站起身来,只拱了拱手,向屋内的官员们示意议事可以开始。
黄元龙发难道:“各位,海寇来势汹汹,是城外野战白白流血?还是依靠坚城守御呢?”
回答他的是沉默,官员们都低着头,无人愿当这个出头鸟。有人低声咳嗽,偶尔抬头看看陈公举的脸se,陈公举yin沉着脸,他看着房间中的众人,目光偶尔掠过黄元龙的脸,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他可不是别州那样被学政所裹挟的知州。陈少阳在广南经营多年,理社清流势力盘根错节,众所信服的清流第一人是陈少阳,接下来是本地清流名士,州学右学政刘公亮,陈公举受陈少阳之托留在广南经营根基,这些年下来,人望也是极高。而黄元龙不过是近期才在州学得势罢了,笼络了几十个廪生就想成事,未必想得太简单了。
黄元龙难堪地等待了一会儿,脸seyin沉得好像要下雨,陈公举突然开口了。
“白!白!流!血!”陈公举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黄元龙刚才的话。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借以表明自己的怒意:“黄大人,我告诉你,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好整以暇地夸夸其谈,你就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屁话来!这是对死去英烈的羞辱!”他的身躯向前探了探,红se的夕阳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他眼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烧,“黄大人,术业有专攻,你不懂战守之道,并不是你的过错,但你要质疑英烈的牺牲!我绝不能容忍!我想知道,你堂堂州学学政,到底有什么理由,居然说出如此哗众取宠的话?”说完这句话,陈公举向后一仰,脸膛再度回到yin影当中,目光却犀利地盯着黄元龙的脸。
“你州的无礼立刻挑起了黄元龙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