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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有大乱,大乱之下必有大凶之兆,年年的不顺利,让康熙几乎愁白了头发。朝臣们也是各有自己的烦忧,河工水利是朝廷的命脉,做的好的都得了封赏,做的不好的也得了实惠,这样的好差事,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可是河工年年修,年年泛滥,若说是不处置,朝廷御史不是摆设,百姓的怨言不感天动地也已经上达了天听,若是要处置,各方人马都会折了进去,如何是好?
一样的赈灾,一样的恩抚,一样的免税,相同的程序,只是换了不同的人去执行,恍恍惚惚康熙觉得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的自己踌躇满志,以为天下我有,这点子天灾不过反掌间,只要给自己时间,终有一天能海晏河清。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镜中的自己已经两鬓苍苍,可天下,平定了吗?康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回过神来,大殿里的朝臣们面庞都模糊了。
可不论朝廷上如何,新年总是要过的,宫里还有高寿的老太后呢,康熙怎么敢在长辈面前认老认输呢?
照样儿的张灯结彩,照样儿的宴开芙蓉,宴席上还特特让宫人把各个王府的小阿哥们抱了过来,一个个粉团子提溜着大眼睛流口水,别提多美了,皇太后年高的人,看见曾孙子辈的真是心满意足。
淮河上的官员们就没这么好命了,京里来了钦差,掐着点儿检查工作,憋屈死人了,道台大人照样得在寒风里盯着人抬石头,唯有新年休了一天,回到家的道台大人连团圆酒都只喝了三杯,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倒头大睡。
黑甜一觉起来,日上三竿了,道台大人扶着脑袋起来,真爽,什么时候睡觉竟然成为了一种奢侈?
就着丫头的手漱了口,净了面,裹着皮毛披风的道台大人看着夫人给来拜年的子侄们包红包,心里可满足了:“哎,儿子呢?”
夫人瞥了道台一眼:“你当像你啊,三兄弟一早起来练了字,打了套拳,现在都在书房读书呢!”
道台大人笑眯了眼:“还不是像我?难道我当年不努力?”
夫人叹口气:“你当年什么环境啊?不努力咱们全家都得吃糠咽菜,现在家里也不差他们一个人的前程,原先你不努力我担心,现在他们大的小的太努力,我更担心,生怕小儿子跟着哥哥攀比,熬坏了我心疼。”
道台大人不以为然地说:“夫人心疼儿子,可是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前程?好容易求人送了他们叁进书院,比咱儿子强的寒门子弟那么多,他不努力我还生气呢!夫人你这妇人浅见可别说给他听,妨碍了咱们儿子!”
夫人白了他一样眼:“我这不就是跟你叨咕叨咕?你们父子俩现在一个两个都不着家,难道碰见,说句话都不行啊?”
道台大人心里有愧,成月里不着家,是挺对不起人的,忙放了笑脸:“我知道夫人辛苦了,为夫心里都知道。你看,这红包多精致啊!”
夫人叹口气:“你还说呢,你那叁儿子想下午去书院先生那里拜年,我这边可愁死了,准备什么好呢?送银子俗了点,送节礼按什么规格送呢?就等你回来参详参详,你倒好,回来倒头就睡!”
道台大人听了这话,也有点愁:“夫人倒是想得周到,让为夫想想!”
:“去,去后面书房把少爷请过来!”
道台家的三位公子年岁不大,在自家父亲地头上,家里家外给人捧着,通身的气度也颇有样子,三兄弟见到父亲行了礼,大儿子领头规规矩矩问:“父亲有何事叫儿子过来?”
道台大人看见数月未见的儿子,个子又高了,身段也抽了,心里挺高兴,把小儿子拉到身边坐好,让大儿子坐了下首的位置,二儿子也偎着哥哥坐了。
:“今天唤你们来也没别的事,下午你们要去给先生拜年,这是礼数,年礼府里给你们预备着,可是送什么你们得出个主意,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什么都指望家里给备好!”把问题丢出去,这是官场的常事,既能省了自个的力气,又能考察下属,很好用!
大儿子听了还没开口,小儿子就笑了:“父亲多心了,咱们书院先生早就说过了,办学乃是为了作育英才,除了束脩,其他四时节礼一概不要。逢年过节带着文章去找他最好了,其他的都不收!”
道台大人愣了愣:“哟,你们先生挺有意思嘛!”
:“那当然了,咱们先生可是颜学士的高足,从不把虚礼放心上!他说了,只要咱们能学有所成,将来报效国家,他就满意了!”二儿子是个刺儿头,难得说了句像样子的话,可把道台大人惊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大过年的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吧!人家还得茶水点心招呼你们,学生又多,这一拨儿一拨儿的去,多亏啊!”道台夫人是掌家的,考虑的都是实际的细节。
大儿子正要开口,道台大人先说话了:“颜学士?你说的可是被皇上从民间带到京城的颜元颜先生?”
大儿子骄傲地点点头:“就是那位颜先生,我们先生是他亲传弟子!”
道台大人心里闪电般转了好几道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好,你们跟着这位先生,好好学,去吧,好好写幅春联送过去!”
说完又好好夸奖了好几句,教导了儿子们要尊师重道,要持之以恒,不能一时兴起又中途泄气。
儿子们高高兴兴应了,一路小跑回去继续在书房努力,道台大人望望夫人:“吾家有子如此,将来也能满门俊彦,往后咱们都有靠啊!”
为母者谁不喜欢听人夸孩子呢?脸上的笑意是瞒也瞒不住,给下人的打赏又添了几分,儿子们抱着卷轴兴冲冲走了,冒着大风雪,道台大人在家里烫着壶小酒,剥几颗红泥花生,又翻翻儿子们的作业,愈发心安了。
傍晚儿子们回来了,先生没有留饭,说是免得劳累了师母,但是点心也吃得半饱,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下午的盛况,不但先生表扬了自个,连京里的师兄们也来了,面过圣的师兄为人谦和,笑语盈盈,对师弟们也颇多鼓励。
三兄弟的春联也得了先生的夸奖,当着他们的面就贴到了二门上,师兄特地每人赏了个护身符,说是京里贵人赏的,子贡陵墓那里求的,特别灵验。
道台大人拿过来看了看,心里琢磨开了,皇帝前不久才去子贡墓那里祭拜了的,还赐了匾额,当时是谁跟着的啊?不行,晚上要去翻翻以前的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