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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进长春州勤王救驾是韩匡嗣的战略目标,而作为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的第一步,其兵锋所指却是萧达祥刚刚丢掉没几天的永州。一来,防守永州的周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考虑到其强悍的战斗力对自己的侧后方依然存在一定的威胁,留在那里终究是一个不安定因素。二来,永州地处土河(老哈河)与潢水(西拉木伦河)交界处,乃是周军运粮水道的必经之处。若是己方能够重夺永州,便可以对周军粮道构成严重威胁。就算不能逼得周军后撤,至少也会令其分心乃至分兵回头重夺永州。如此一来,既可以减轻长春州那边的压力,又可以为己方勤王大军赶到争取时间。
是以,当先锋官萧达祥向韩匡嗣提出先取永州、再赴长春州的建议后,后者只稍加考虑便点头同意,下令勤王大军直渡潢河,以最快的速度夺回永州——哪怕在韩匡嗣看来,萧达祥的建议不乏有为他自己挽回颜面的成份在其中。
临潢城距永州长宁城不过二百多里,对于几乎人人有马的上京道勤王大军来说不过是两三天的路程。不过,出于谨慎,韩匡嗣并没有挥军疾进,而是将中军主力与前锋拉开足够的距离,数万大军抱成团,缓缓向前移动。是以,原本只需要两三天的路程,他却走了足足五天,直到应历十九年(建隆七年)阴历四月初一上午,才在前锋主将萧达祥传来永州城周围无周军伏兵,城内防备比较松懈的消息后,率大军抵达长宁城下。
原本按照韩匡嗣的计划,是先将长宁城团团包围,而后再凭借己方的兵力优势“百道攻城”,用兵山人海将据城而守的周军“淹死”。可令其感到意外的是,长宁城内的周军虽只不过区区五千,却没有利用城池来弥补自己兵力居于劣势的不利局面,反倒是出城列阵,准备和人数是自己十倍的辽军硬碰硬的来一场厮杀。而且,从周军兵士的脸上那坚毅、果决、悍不畏死的表情来看,对方根本没有把五万辽军放在眼里,仿佛对战胜十倍于己的敌人充满信心。尽管悍不畏死、视敌人如草芥的勇士令人钦佩,但像周军这般自信到了极点,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的“狂妄”行为,韩匡嗣的心中却生不出丝毫的佩服之情,而只会报以轻蔑的冷笑。再加上,根据萧达祥的观察,出城列队的周军中并无“飞龙军”的旗号,亦没有前几日永州之战时那无坚不摧、令人生畏的火炮,使韩匡嗣更有了底气。于是,趁着周军列队未完、阵脚不稳的机会,韩匡嗣下令前军立即发起冲锋,以求一击便置周军于死地。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随着周军依城列阵的那五千守军顶住了辽军一拔猛似一拔的进攻,不但没有被如潮水般涌上去的辽军冲垮,反而是越战越勇,甚至在局部区域打出了多次的反冲击,给予那些个士气不足、战意较弱的辽军进攻梯队沉重打击。眼见己方兵将在对方的强弓硬弩的射击下一拔拔倒下,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工夫便损失了近两千人,韩匡嗣不由得心中大惊,忙收起之前的轻蔑,下令停止从正面对周军军阵进行冲击的战法,转而以部分轻骑在周军阵前横掠,充分发挥己方擅于骑射的优势,利用远距离投射的方式作战。一方面利用周军方阵只有外围兵士装备有大型盾牌,而内部兵士并无这类防箭装备的缺陷,予以周军一定的杀伤。另一方面,则是借此消耗周军箭矢,为后面的进攻做准备。
要说这韩匡嗣也确实是一位知兵的封疆大吏,经过战术调整之后,辽军不但迅速降低了伤亡数量,而且随着周军军阵中不断有兵士中箭倒下,原本因为强攻不力而有所降低的辽军军心士气也渐渐得到了恢复,大有一鼓作气吃掉周军的气势。
眼见己方士气越来越高,而周军士气则渐趋低迷,且从周军军阵中射向己方游骑的箭矢也越来越稀疏,韩匡嗣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当即下令前军一万人马全军压上,一鼓作气将周军冲垮,拿下长宁城。
或许是之前那种几近干挨打的状态令兵将们士气低落、或许是一上午的鏖战令其精疲力尽、亦或许是韩匡嗣的消耗战法取得了效果,总之面对辽军前军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守城周军终于抵敌不住,阵脚开始出现松动。而随着辽军越来越多的兵马加入进攻,损失越来越大的周军终于无法再保持阵型的完整与坚固,渐渐向城门方向移动和收缩,甚至显出些许崩溃的迹象。
就在韩匡嗣以为胜券在握,准备命中军压上的时候,周军军阵背后的长宁城头突然出现一支约两百人左右的队伍。不等韩匡嗣及其他辽军高级将领看清其旗号,对方便已投入战斗,在一阵急如爆豆的轰响中,将一拨拨的弹雨泼撤向正情绪高涨的杀向周军军阵的辽军兵士,将他们像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扫倒。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不但令辽军的进攻为之一窒,更令苦苦支撑的周军有了喘息的机会,并趁势展开反击,将辽军杀得连连后退,恢复了之前已经被压缩得非常厉害的阵型。
面对这支突然出现的装备火器的周军,无论是韩匡嗣还是辽军其他将领都有些措手不及。在一时无法确定对方火器部队数量的情况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韩匡嗣一面连忙下令停止进攻、收缩阵型,一面在心中暗暗埋怨萧达祥打探有误,没能发现这支明显是来自装备有强大火器的“飞龙军”的周军。不过,令韩匡嗣略感心安的是,周军在借火器优势杀退辽军后,并没有乘胜猛追,而是在将辽军逐离城墙一段距离后便徐徐后退、收兵回城。
眼见周军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的韩匡嗣一面命大军恢复阵型、稳住阵脚,一面派人去找萧达祥,打算就打探不实的问题与其好好“交流”一番。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训斥来到自己面前的萧达祥,便有侦骑前来禀报,说是周军退入城内后并未上城防守,而是直接穿城而过,打开长宁城东门往广平淀方向逃去。
周军逃了?这不可能!——这是得到这个消息后韩匡嗣及其他辽军将领的第一反应。因为,一方面在他们看来,既然城内周军守军有“飞龙军”助阵,完全没有必要弃城而走。另一方面,他们也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周军有逃跑的打算,为什么还要冒着可能全军覆没的危险出城与辽军面对面的厮杀,并为此付出了近两千人的伤亡。就算是为了避免上峰查问其守城不力、临阵脱逃之罪,周军守将也大可派小部分人据城御敌,做一个拼死守城的样子,然后自己趁着辽军将长宁城完全包围之前率主力弃城而逃,行那弃军保帅、金蝉脱壳之计。如此既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又能躲过上峰的查问,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韩匡嗣及其他辽军将领百思不得其解时,萧达祥却给他们带来了答案——据几名因伤未能及时逃离长宁城的周军俘虏交待,长宁城虽位于土河(老哈河)、潢河(西拉木伦河)交界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但对主要依靠水路运送粮草军辎、且相信己方负责护卫的水军完全有能力保护粮草军辎船队安全的周军来说,其并非不可或缺之所在。所以,周军主帅给长宁守将的命令是在保证此前存放于此的粮草军辎全部安全上船后,只需对可能反攻永州的辽军予以一定的拖延,一旦觉得长宁城不可守便迅速撤退,以免遭受严重损失,却不是死守长宁、半步不退。而周军此前之所以摆出一副与辽军拼命的架势,则完全是由于在辽军杀来之前,最后一批粮草军辎刚刚离城这久,按时间计算应该尚未抵达河岸装船起运。因此,为保证这批辎重顺利起运,周军守将不得不用城外列阵、以死相搏的架势吸引住辽军的注意力,以保护辎重的安全。
至于没有一开始就将“飞龙军”拉出来,一方面是留守长宁的“飞龙军”兵力有限,还不到两百人——这恐怕也是萧达祥此前打探时没能发现其存在的最主要原因。另一方面,则是怕一上来就动用“飞龙军”使辽军心生畏惧,改强攻为围城,断了自己撤退的通路。是以,直至得到粮草辎重已经顺利装船、起锚东下的消息后,周军守将才祭出“飞龙军”这支“撤手锏”将辽军打懵,并趁着辽军一时的不知所措和混乱撤出战场、弃城而走。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韩匡嗣不由得长叹一声,暗自懊恼自己上了周军的当,将一场完全可以全歼五千周军、取得自显德六年以来辽军与周军之间作战战果最大的大捷打成了歼敌两千余只是击溃周军的小胜仗。不过,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事已至此,无论韩匡嗣有多懊恼,也只能接受这一现实。可问题是,韩匡嗣能接受现实,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接受现实。特别是未能发现城中存在“飞龙军”的先锋官萧达祥,更是对周军逃脱忿忿不平,连连向韩匡嗣请令,希望同意他率领本部人马追击周军,将其全歼。
尽管认为为了颜面问题而去追击逃敌并无必要,可一来架不住萧达祥苦苦相求,甚至指天划地的发誓赌咒,表示不全歼这支周军绝不回来见主帅。二来,也考虑到广平淀湖泊众多、林森茂密、沼泽遍布、沙碛纵横,在那里作战对于熟悉那里地形的辽军非常有利。所以,最终被烦得没有办法的韩匡嗣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萧达祥的请求,准许其率本部人马追击逃跑的周军。不过,出于安全起见,韩匡嗣在准许萧达祥追击敌军的同时,也嘱咐其“穷寇莫追”,天黑之后无论有没有追上或者歼灭这支周军,都要停止追击、返回大营。对此,萧达祥自然是满口答应,兴高采烈的率领本部五千兵马冲出长宁城,往广平淀方向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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