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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潇湘请众人入座,中间那几张位置,他请元本大师坐了首座,易性其次,然后是缪非、杜秋雁,接着是庄小姐,最后才是他自己。
凝珮等其他人都坐下,冲在座的敛衽一礼。说:“贱妾僭越了!”这才坐下,座上那些人都不由自主欠身回应,那些没座位可坐的,听着这娇柔动听的声音,都觉得人家坐着非常合理,心里的一点不平之气荡然无存了。
夏侯潇湘非常满意庄小姐的表现,脸上情不自禁显现“与有荣焉”的神气,看一眼端坐的庄小姐,清一清嗓子,而后扫视群雄,说:“鹰康庄惨案,我等武林同道深感愤慨,但孰是孰非,还请各位耐心听听双方的说辞,再做决断!”
他先请杜秋雁叙述当夜亲眼所见的情形,杜秋雁自见到慕轩,仇恨的目光就再没有移开过,此刻眼眶发红,双眸含泪,目光微微一瞥众人就低下了头,很多人立马就想: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子,说的应该不会是假话!
杜秋雁强忍着悲愤说起经过,那日白天同方慕轩一战之后,她特别疲惫,晚上很早就睡了,等听见厮杀声惊醒,她已身在房间的隐蔽阁楼上,身边是已经受伤的大师兄,透过气窗,她看见院子里七八个蒙面人打着火把围成一个圈,另外五个蒙面人正在围攻爹爹,爹爹已经受了几处伤,衣衫上血迹斑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她想冲出去帮爹爹,但大师兄死死捂着她的嘴,一再告诫她是师父嘱托他保护好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去,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最终,在爹爹被那个手使银箫的蒙面人点中膻中穴而倒地时,她惊骇地晕倒了,再一次醒来,是被一种非常尖利的惨叫惊醒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她看见爹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尖利的惨叫声是自己的丫鬟夕儿发出的,她被扒得一丝不挂,正被一个同样光着身子的男人压在地上凌辱,周围几个男人在指点哄笑着。
夕儿的尖叫声越来越弱,那个凌辱她的男人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起来,挥着手喊:“点火,把这里烧光!”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仰起了头,他脸上的面巾早已拉下了,她看得非常清楚,那个男人正是白天与她动手的“银箫”方慕轩。那些蒙面人四处点火,整个院子陷入火海中,是大师兄不顾安危带伤拉着她逃出火海……
听着她夹杂着呜咽声的叙述,很多人的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死死盯着慕轩——杀人焚庄已是罪大恶极,淫辱妇女更是罪不容诛,这种情形,让凝珮非常担心,虽然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位杜姑娘说的话,无命将军再怎么“堕落”,也决不会干出淫辱女子的勾当,“血狼七杀”中怎么说的,淫我大明女子者,杀!他要是在女色上花心思,那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而离开了!
她想着这些,目光投向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很是不忿:难道我还不算美吗,还不足以让你动心?
立刻,她的脸色又晕红了,这种事,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瞎想的吗?
慕轩自始至终都听得非常仔细,杜秋雁与自己那一战不过寥寥数招,怎么会晚上累成那个样子,睡得那么死?鹰康庄那么多弟子,对方不过十多个人,怎么好像眨眼之间就把那么多人杀了,连“一刀为二”缪非都伤得那么快,难道庄里有内奸,在饮食或饮水中下了药?而这个内奸,会不会就是杜庄主之前提过的缪非?所有弟子不只有他一人活下来了吗?杜庄主必定因为离庄与自己见面而没中药,才能与那些人恶战一场。杀人焚庄,毁尸灭迹,却偏偏留下了缪、杜这两个“要命”的目击证人,而自己偏偏就是找不到不在现场的证据,要是把与杜庄主见面的事说出,就会给杜庄主一世英名蒙上阴影,又会给杜姑娘带来危险,而对自己又未必有用。那夜小王跟踪凶手,却最终把人跟丢了;这几天张得水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招“嫁祸江东”好像天衣无缝啊!
听完杜秋雁的叙述,现场沉寂了好一会儿,林易水忽然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这种沉寂:“杜姑娘说方兄跟其他几人围攻令尊,但在下曾亲眼见方兄以一己之力击退‘色恶魔‘阳无尽,围攻之说似乎——”
他话故意没说完,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金刀断魂”杜陵北的“疾风三十六式”确实厉害,但要跟“色恶魔”比,似乎还欠缺许多,他真要是方慕轩所杀,方慕轩也确实用不着跟人联手。
“姓方的杀人泄恨,自然不会讲江湖规矩,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家门张龙头冷笑一声,一句话,把许多人疑虑的目光又引向了慕轩。
“杀人泄恨?但不知阁下与杜庄主有何怨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目光炯炯瞪着慕轩,旁人只道他是向姓方的质问,但知悉内情的都明白,“高家门”邵龙头与李家门张龙头为了地盘一向不和,凡是一个赞同的,另外那个必然反对。
慕轩非常配合的摇摇头,说:“素昧平生,何来怨仇?”
“有,有怨!”缪非非常激动的喊,腾一下站起身,戟指慕轩,“我师父身体不适,没有好好款待你,曾经向你赔罪,你这个恶贼却不甘心,所以才杀人焚庄以泄心头之恨!”
他说得振振有词,旁人却大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要说姓方的为了这个杀人焚庄,实在太牵强了!
夏侯潇湘看一眼缪非,眼神中有些不满。
“我知道原因。”有人一鸣惊人,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侠名素著的五侠中的“黄鹤”黄散风,只见他走到前面来,手中折扇一收,冲慕轩一抱拳,说:“在下与方兄也是素昧平生,从无怨仇,不必说弥天大谎吧?”
慕轩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笑笑,说:“黄兄请讲!”而“紫驼”海长峰他们四人也都一脸惊异的看着黄散风,明显也不明白他有何话可说。
黄散风折扇轻摇,说:“前不久有一日,在下独自经过许州城北受禅台,遇到一伙蒙面人劫夺行风镖局的镖银,不但杀了所有人,还把几十万石粮食付之一炬,如果在下猜得没错,那劫镖之人必定与方兄有关,而杜庄主必定也了解其中内情,才被方兄杀人灭口,方兄的手段真是毒辣,可惜天网恢恢,还是留下了缪兄跟杜姑娘两位证人,使得方兄的阴谋败露,在下说的可对啊,方兄?”
他一口一个方兄,脸色非常和善,好像彼此是知交兄弟,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可以把慕轩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让一旁的凝珮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得江湖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而这无耻之徒还偏偏长得人模狗样的,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许多人听了这话深感有理,看慕轩的眼光就带了不少愤怒之色:原来真是个杀人狂魔,连日之内杀了那么多人,真是冷血无情的江湖败类!
“老三,休要胡说!”海长峰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他身后的“青虬”“白鹿”都一脸鄙夷之色望着黄散风,连“翠莺”柳秋桐看自己丈夫的眼光都满是悲凉之色。
黄散风却毫不在意,依然非常潇洒地摇着折扇,说:“大哥,此事是小弟亲眼所见,不得不说啊!”
海长峰恨恨的捏紧双拳,脸色铁青,看着自己这个结义兄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定是这样的,这个姓方的果然是个杀人凶手,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不少人忽然异口同声叫嚷起来,看架势,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把慕轩撕成碎片。
“各位施主,容老衲一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元本大师合十开口,只一声,就将众人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大家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都不由得暗自惊诧:好精深的内功!
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说,元本大师看着慕轩说:“对于缪、黄两位施主的言辞,方施主有何见教?”
慕轩此刻心里反倒有些喜悦,黄散风的一派胡言让他明白,这“黄鹤”不是跟那劫镖之人有关联,就是跟陷害自己的人有关系,或者这两拨人原本就是同一批,这样,失镖之事可能找到线索了。听元本大师问自己,他一笑,说:“方某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非常佩服黄兄的想象力,镖局失镖之时,方某还在郑州城。”
黄散风冷笑一声:“那只是你使的障眼法,快马至许州劫镖,然后再快马赶回郑州城,这有何难!”他说完,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一旁的夏侯潇湘神色也满是警觉,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黄散风。
慕轩心头却是一亮,黄散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只不过,做这事的不是他方慕轩,而可能是他黄散风,甚至在郑州城高调赈灾的夏侯潇湘都有了嫌疑,他看着黄散风,笑了,说:“黄兄真是会说笑,在下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改行劫镖的?”
“嗤——”“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的,是区舵主跟她手下那几位姑娘,她们看着慕轩,眼波流转,似乎非常欣赏他这份镇定自若。
这情形让凝珮暗自咬牙,这个不知轻重的男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撩拨那些女人,真是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砰——”一声巨响,把众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张龙头身后一个中年乞丐把手里托着的一个钵盂狠狠砸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只见这乞丐冲慕轩一指,说:“跟这种杀人狂魔多说什么,把他拿下了再说!”
张龙头叱一声:“住口,这里哪容你说话!”但瞧他的神色,分明是非常欣赏自己手下有这样的胆色。
夏侯潇湘开口说:“虽然缪兄、黄兄所言都有些道理,但事关数十条人命跟方兄的清誉,还容潇湘慢慢访查一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非常恳切的看看在座诸人,元本大师、林易水、海长峰、区烟彦、邵龙头都点头表示赞同,余下诸人却都有些疑虑地互相望望,其中居然也包括易性师太,凝珮看一眼夏侯潇湘,又看着慕轩,心说不愧是名家子弟,做事非常谨慎,这下他的处境要好些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峰之上忽然传来了喊声:“方大哥,何必再跟这些杂碎嚼舌,速速离开,让弟兄们灭掉他们!”接着就有几块拳头大的山石落下来,差点就砸到人了。
在场众人大多变了脸色,这种地方如此狭窄,要是上面的人推石头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被砸中,要想逃生,可是难之又难了!
这么个景色宜人的转运谷,转眼之间,就要变成血腥一片的红河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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