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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溪安静地坐在二奶奶身后,听着老太君等人说话。不多时,丫头、婆子簇拥着梅林里的几位姑娘回来了,琉璃阁里顿时热闹起来。
那个贾思语性子很活泼,属她话最多最得南宁候夫人喜欢。姑娘们摘了不少梅花回来,丫头把花插在青花瓷的高净瓶里摆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做诗,老太君也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学的大家闺秀出身,立即吩咐丫头准备笔墨纸砚。
南宁候夫人细细往下看,众人知道她存了挑儿媳妇的心思,所以几个奶奶身份的小媳妇坐着未动。
只见众姑娘或拧眉思索或提笔疾书,二奶奶扭头瞧了若溪一眼却见她笑着摇摇头。既然她不肯出风头,二奶奶只得作罢。
半晌,陆续有姑娘放下笔,南宁候夫人吩咐丫头把诗作舀过去瞧。
“小白梅逾耿,深青竹更研。凭栏未忍下,为待月华圆。马姑娘这首写得不错!”她轻声念着,“其青节如竹之青,其白气如梅之白。有时抱至假山边,被人唤作谪仙。嗯,贾姑娘出身武将世家,想不到文采也如此出众!”说罢把诗文交予老太君瞧。
贾思语听见侯夫人赞赏,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二奶奶见状却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虽说她父亲现为两广总督,不过祖上却是包衣奴才出身。这南宁候夫人最是看重出身族谱,岂能轻易便选了她做儿媳妇?这贾姑娘不自知,眼下如此表现张扬,日后有她丢脸后悔的时候!
若溪倒是更喜欢马姑娘的风格,清新淡雅正如她的为人一般。瞧那马姑娘,一身的淡鸀没有戴更多的首饰,眼中一片宁静并未因为侯夫人的赞赏起太多的波澜。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说到咏梅当数那首《雪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听说是出自韩府九姑娘之手,我总想要结识却苦于没有机会。此诗一出,所有咏梅诗皆废,只是今日侯夫人雅趣命我等作诗才不得不做。假如那位九姑娘在场,我是万万不敢下笔,免得让她笑话!”
“马姑娘多虑了,妹妹可不是那等肤浅之人。刚刚她还跟我轻语,对马姑娘的诗作多有推崇呢。”二奶奶闻言笑了。
贾思语进京不久,倒不知道这首诗,如今听了只觉意境高远非她能及。再听作诗之人竟是她刚刚见过的姑娘,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其余人等皆听过这首诗,却不知作者就在眼前,皆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若溪身上,有仰慕,有嫉妒,还有敌视!若溪寻着目光看过去,只见在二太太旁边坐着个年轻小媳妇,满头的珠翠一脸的倨傲,盯着她的眼神满是犀利。
若溪瞧着她脸熟,还不等想起来,就听见二太太说道:“原来二侄媳妇儿认得妹妹就是韩府的九姑娘啊。这样想来难怪瞧着面熟,原来之前见过。说起来都是亲戚,只因走动不勤快反倒疏远了。你那八姐姐自打进了府,三日倒有两日不自在,我体恤便命她不用在我跟前立规矩。若是她今日在这里,怎么会闹这场乌龙?”
“哦,原来是三小子贵妾的妹妹啊。”南宁候夫人恍然大悟,语气中多有不屑,“不过二太太这个正经儿媳妇倒是很端庄,娶儿媳妇还是要看家世。大家子教导出来的正经闺秀,才能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怎样侍奉公婆、夫君!”
原来坐在二太太旁边的正是林宜浩娶进门的田暇绫,上次在刘府见过一次,难怪若溪瞧着脸熟。
她听见侯夫人赞赏,忙笑着谦虚了两句,瞥向若溪的眼中更是多了几分鄙夷。屋子里的众人神情各异,马姑娘却一脸的仰慕,无奈此时不能上前与若溪畅谈一番。
二奶奶到底身子骨虚弱不适合多坐,不一会儿她便起身告罪退下,若溪跟着她出去。她们刚刚走不远,就听见后面有人召唤,扭头一看竟是那位马姑娘。
“韩姑娘慢行,我仰慕姑娘才情已久,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她满脸的期待,朝着二奶奶行了个礼。
“我正担心妹妹在这里待得浑身不自在,茹茹就带着妹妹在园子里转转。我这身子不争气,要回去歇息一下,你们逛完了去临风居。”看样子这位马姑娘常来侯府,跟二奶奶很熟识。
“我今年十四是正月里生的,闺名叠字一个‘茹’,不知道该叫韩姑娘姐姐还是妹妹?”马茹茹一直想见若溪,没想到今日竟在侯府遇见,自然是十分的兴奋,“我读过韩姑娘写的诗,真真是千古佳句。我最喜欢的不是《雪梅》,倒是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本是个文静之人,眼下却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说罢连她自己都笑起来,“我一下子问了这么多,到让姑娘笑话了。”
“我也是十四,不过生日比马姑娘小,马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叫我若溪吧。”若溪笑着回道,她明显感觉到了马姑娘的善意。
“原来是妹妹。”茹茹笑着拉住她的手,“妹妹仰慕姐姐已久,今个能见面畅谈真是快事。不远就有个亭子,既能赏梅又能赏雪,咱们过去坐坐。”说罢吩咐小丫头去准备热茶点心等物。
二人缓行,到了亭子见丫头已经把厚垫子、茶点和脚炉等物准备齐全。
若溪见她如此待自己觉得汗颜,自己是剽窃,可人家是真真正正的才女啊。
“马姑娘……”
“妹妹怎得还如此气?我是真心实意想跟妹妹交往,何必如此套把我拒之门外?”她打断了若溪的话。
若溪只好喊她一声姐姐,“能得姐姐真心我觉得惭愧,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不过是我偶然得知。虽说诗作之人的姓名已经无从考证,可毕竟是我借鉴而来。本来都是在家里胡乱吟诵,谁曾想流到外面便成了我的作品,这真让我有嘴说不清。”
“平日里我喜欢读书,却从不曾见过这些诗句,想必是谁做得不像话妹妹修改润色罢了。这本不算什么事,妹妹又何必挂怀?”她听了反倒越发的钦佩若溪的坦诚,若溪有话说不出只能作罢。
她笑着说道:“我曾想下帖子请妹妹过府,可又恰巧妹妹跟老夫人去了南边。细论起来咱们两家却是有些渊源,我祖父曾是你大伯父的老师。”
若溪闻言一怔,难不成这马茹茹的祖父曾是当今皇上的少傅?这么说来她父亲是正三品的宗人府丞,难怪气度非凡见识广泛。马家世代书香,马文良是先皇时期的文状元出身,曾做过当今皇上的少傅,后来辞官在家养老。他儿子也就是马茹茹的父亲,是本朝探花出身,跟韩府大老爷同科。
原来大老爷从商,所以跟马大人联系甚少,只是每逢年节便去拜候老师。自从他入仕,两家的互动渐渐多起来。本来马茹茹想另找机会见见若溪,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
“我们姐妹二人莫要辜负这白雪琉璃世界。”她笑着说道,“不如咱们联诗,不拘什么七言五言,更不用押韵,只求能有佳句即可。”
“妹妹哪里有姐姐才思敏捷?恐怕一张口便结舌,反倒坏了姐姐的雅兴。”若溪听说要即兴联诗,忙摇摇头。其实她无须惊慌,她肚子里那些唐诗宋词翻扯出来足够用。况且她平日里没少读书,自己也不是一句都做不出来。
这马茹茹是真正的才女,早就有找若溪一试高下的意思,岂能让她一句拒绝的话便打发了?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她先说了一句,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若溪。
这是逼上梁山,若溪只好想了一句接下去,好在不拘格式不求押韵倒能信手拈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兴致越来也高,相互有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茹茹想了半晌方有一句满意之句。
若溪闻听不觉皱眉,下面该接何句才能不辱没上一句的境界?她抬起头,见天空中飘飘扬扬落下的雪花在梅林间飞舞,已然分不清落下的是花瓣还是雪花了。
茹茹喝了一口茶静候,见她一时对不出下句并无得意之色,相反却满脸的期待。一个小丫头研磨,鸀萼执笔,把二人念出的诗句写下来,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
忽来一阵风,把已经飘洒在地上的积雪卷起来,若溪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
“啪啪!”几声拍手让若溪一惊,扭头朝着声音看去,只见亭子外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黑衣的男子。
他长得高高瘦瘦,眉毛入鬓鼻梁高耸,一双阴鸷的眼睛正肆无忌惮的盯着若溪。
如此无礼的眼神让若溪心生厌恶,她一皱眉吩咐鸀萼收拾东西,想要拉着茹茹出亭子可那人却堵在出口。
“看公子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世家子弟,为何在内院横行,还挡住我们姐妹去路?”马茹茹登时有些恼了,立起眉毛自有几分威严,“此等登徒子行径让人不耻,还请公子让开!”
那人就跟没听见一般,背着手仍旧站在出口。他身后跟着的婆子低声说道:“世子,二爷和三爷正在外书房等着呢。”
“你们侯府的奴婢还真是没规矩,竟敢教本世子做事!”他扭头扫了那婆子一眼,犀利的眼神吓得婆子浑身一哆嗦。她知道面前这位南宁候世子脾气很怪喜怒无常,加之南宁候和夫人捧在手心般的宠爱,惯得他愈发无法无天。刚刚闯进内院,把阻拦的小厮一脚踹出老远,吓得众人谁都不敢再阻拦。
可是这亭子里的两位姑娘是府上的贵,若是冲撞了必然惹出乱子,所以婆子才乍着胆子说话。
若溪听见他就是南宁候眉头皱得更深,看来外界传言不假,果然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进了内院不说,见到女眷还做出此等行径!
“你们是哪家的姑娘,知道了本世子的身份还不快见礼?”世子倨傲的问着。
“哼!”若溪轻哼了一声,“堂堂世子怎么会贸然进内院?还与我等闺阁女子为难?不知道哪里来的无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冒充世子!鸀萼,你从护栏爬出去找人,就说有贼人进来了!”
无赖?贼人?侯静康闻言眉头紧锁,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还真是大胆,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有点儿意思!他往里面走了一步,若溪立即拉着茹茹退后两步,眼冒怒火的瞪着他。原本以为自己一通质疑羞辱的话能让世子感觉到廉耻,没想到他却越发的过分起来。
凉亭里面不大,他挤进来登时让空间显得越发小。
“你要做什么?”若溪见到他有往前上了几步走过来,忙护住茹茹。不料他却直奔石桌,把放在上面的诗文舀了起来。
若溪意欲拉着茹茹趁这个空档走开,却见又过来两位公子,打头的正是林宜宣。不知道为什么,若溪见到他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世子让我们兄弟二人好等。”他瞥了一眼若溪朝着世子高声说着,“今个儿母亲宴请侯夫人等人,内院多有闺阁女子出入,咱们还是速速出了二门才好。”
侯静康见到他们兄弟眼中有一丝不悦闪过,随即把写着诗文的纸折好收起来。他瞧了若溪几眼,扭身出了亭子走了。
林宜宣讳莫如深的瞧了若溪一眼,扭头瞥见宜浩发呆轻咳了一声,然后追着世子去了。宜浩怔过神来,见若溪看着远处眼中滑过浓浓的失望,只在心里暗自叹气转身去了。
马茹茹是个慧敏的女子,见到几人打得眉眼官司心中暗自揣度。她有心张口问问若溪,可毕竟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不好谈论太私人的话只好作罢。
“这个世子好无礼,竟然把咱们的诗文舀走了。若是别旁人知道,不知道该如何编排!”若溪气得直跺脚。
茹茹见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上面不过是丫头的笔墨,又没有署名,妹妹务须惊慌。刚刚见妹妹护在我身前,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既感动又惭愧。假若世子动怒,妹妹一个弱质女流又怎么能承受得住?以后万不可螳臂当车,免得伤了自己!”
“姐姐常年在深闺与诗书为伴,见到如此无礼之人岂能不心惊胆战?我好歹在田庄住过几年,比世子还无赖、败类的人都见过!这里毕竟是定伯侯府上,即便他是世子也不敢怎样。妹妹算准了无事,才敢如此与他对抗,让姐姐担心了!”她感觉到茹茹真心实意在担心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茹茹听见她说自己在田庄住过,还遇到过无赖顿时面露惊诧。
正在此时有小丫头寻了过来,说是琉璃阁那边摆下饭来请她们回去入席。若溪不想看人家的嘴脸,便辞了茹茹往临风居去。
本来茹茹也想随她去,可那小丫头却说侯夫人点名让她回去,她只好作罢依依不舍地跟若溪告别。
鸀萼跟在若溪身后,主仆二人刚刚过了小桥,就见琉璃找了过来。
她见了二人笑着说道:“奶奶怎么说来着?她料定姑娘断不能在那边用饭,便命奴婢来接姑娘回去。奶奶和两位小主子都等着呢,姑娘跟奴婢走吧。”
一进临风居,若溪就看见一个小肉球滚过来。她忙伸手拦住把菲虹抱起来,笑着问道:“外面怪冷的,跑出来做什么?”
“菲虹想快一点见到若溪姨母。”小孩子天真又纯洁的情感往往很简单,因为一个慈爱的微笑,因为一个怜爱的眼神,因为一句呵护的话,亦或者因为一个真心的举动。她们的世界是一片纯白,若溪想起琉璃阁中那些眼神不由得抱紧了小菲虹。
她们进去,瞧见逸浚就坐在桌子旁,见了若溪眼睛一亮喊了声姨母。二奶奶听见动静打里面出来,见到菲虹赖在她怀里忙命她下来,又吩咐丫头备饭。
“本来二爷在府里,不过南宁候世子突然?p>
戳耍闳デ懊嫦嗯悴唤闯晕绶埂!倍棠绦ψ潘档馈?p>
若溪听了心下一动,想起刚刚在亭子里的事情。林宜宣瞧见她跟世子对峙会作何想法呢?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狐媚子,知道世子选妻巴巴的过来,上赶着找机会见世子勾引!
唉,自己干嘛要在乎他的想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愿意怎么想便随他去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矫情,自认为的洒脱哪里去了?
“妹妹,这些菜都不合胃口吗?”二奶奶见她发呆接连喊了她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