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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宜宣见到若溪写了一首卓文君的《白头吟》,又听她有不同于旁人的见解不想说出来,便出言讥讽促使她说下去。
若溪岂能看不出他的意图?不过她也想借这首诗隐晦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倒想知道林宜宣听了作何反应。
她喝了一口茶说道:“先说司马相如,他出身一个家道衰败的破落户,无权无势寄人篱下,但后来却成就一番大事业还抱得美人归,除了本身才华、机遇外可见其人心机之深!我这样说是有迹可循:一投机取巧,他见景帝不喜欢赋就赶紧拜在梁王麾下。景帝过世,汉武帝好大喜功他便顺水推舟极尽富丽堂皇之词做《上林赋》,为武帝歌功颂德赢得官爵。二他对卓文君动机不良。他知道卓文君父亲是全国首富,而且新寡,所以才琴挑卓文君,他是有意攀上这个高枝。”
“你看问题未免太过悲观偏激,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足可打动世人,若是无情怎能如此?二人不过是以琴为媒,心灵契合才结成伴侣。”宜宣有些不赞同她的看法。
“司马相如以重金买通女婢引诱卓文君私奔,带回家徒四壁的老家闭口不谈向岳父要钱。等卓文君熬不下去先开口回乡,在岳父眼皮底下开酒肆,并且让妻子当铺卖酒。这一举动,卓王孙必定丢不起人,最后肯定出资相助。他司马相如不仅无情,还是个窃妻窃资的无耻之徒!”若溪侃侃而谈,倒让宜宣哑口无言,眼中不禁涌起一丝赞赏。
他笑着说道:“那卓文君不自知,还一心以为司马相如喜欢自己,殊不知一举一动全在人家预料之中。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司马相如高官厚禄还动了休妻再娶的念头,所以你说她是个傻女人!不过卓文君到底是水晶心肝,一首《白头吟》便让司马相如断了休妻再娶的念头。”
“这正是她最傻的地方啊!”若溪听了意味深长的说着,“男人倘若变了心,岂能用一首诗便轻易挽回?司马相中在官场得意,想要哪个女人根本就不需要休妻再娶!司马相如打消了休妻的念头,不过是害怕天下悠悠之口罢了。她想要那个男人的心,可到最后只能空守着司马夫人的虚名。
那个故事没有结尾不是吗?卓文君最终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不过我无法预想到她和司马相如幸福的相守。试想一下,她每日在闺中苦等,殊不知夫君却在别的女人身边流连忘返!回来后用搂抱过其他女人的手碰触她,说着对旁人说过的情话。难道卓文君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就是这样的吗?”说罢眼里有落寞和哀伤闪过。
宜宣抬起头盯着她,片刻方问道:“你是卓文君当如何?”
“从身到心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男人,能得到我的真心!否则,我不会稀罕他的心,更不稀罕与他白首不相离!”若溪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看着若溪有些倔强、决绝的脸,眼神越发的幽深起来。
片刻,他扭身出去了。桂园和青玉打外面进来,疑惑地问道:“奶奶,二爷怎么走了?不是要用午饭吗?”
“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不饿不用传饭。”若溪在侯夫人那里吃了点心,还不觉得饿,“准备洗澡水,我要洗澡然后睡一会儿。”昨晚上她睡得很晚,早上醒来应付一大家子人,刚刚又写了半天字有些累了。
她是每天都要洗澡的人,昨晚上有林宜宣在没好意思洗,眼下宜宣走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桂园忙下去安排,青玉先去净室简单准备。
若溪脱掉衣服泡在热水里,从昨天开始的紧张疲惫一下子消失殆尽。她轻轻闭上眼睛,任由青玉擦着后背。
“奶奶,奴婢看二爷脸色难看,你们吵嘴了?”青玉忍不住问着,“昨晚上因为小姐没能圆房,今天是好日子,奶奶怎么能跟二爷怄气?这刚进侯府,凡事还需要二爷维护才能好过啊。”
“你不明白,有些事早些说出来比晚些强!”
“奴婢是不懂什么,可是这女人若是没了夫君的疼爱,在内院的日子一定好过不了!”青玉一脸担忧的说着,“奶奶才刚嫁过来,若是今个晚上二爷不进来,她们指不定要怎么说呢。奴婢这心里着急,也不管什么规矩就多嘴了。”
若溪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会儿又慢慢闭上。青玉见了不敢再说什么,侍候她洗头、擦背,轻声说道:“奶奶若是犯困就起来到外面床上躺着,水冷了容易着凉。”
“嗯。”她听了睁开眼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把头发用大毛巾绞干。头发不干就睡觉容易头疼,若溪出去坐在暖炉旁边,桂园轻轻的帮她梳着。旁边的玫瑰花香囊散发着香气,慢慢溶进发丝中。
把想要说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若溪觉得心里舒服极了。她已经清楚的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现在选择权在林宜宣手里。他若是想要一颗真心,就要用完整的身心来交换;不然她就只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只能给他没有灵魂的身体。
不过他会选择前者吗?他要的不就是个能相夫教子的娘子吗?他心里是有柳烟的,是不会忘记她的,毕竟她为他生了儿子。若溪觉得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不过她丝毫不感觉伤心。她们本就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两个人,哪里来的感情让他放下一切为自己守身如玉?
头发干的差不多,若溪便爬上床睡觉去了。桂园知道她有踢被子的习惯,让青玉下去歇息一下,挪了绣墩过来坐在床前做针线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喊二爷。她瞧了一眼还在沉睡的若溪忙起身,刚想要叫醒若溪,宜宣已经走了进来。
“别吵醒她,你先下去吧。”宜宣轻声吩咐着。
桂园忙行礼告退,宜宣立在床边盯着她熟睡的脸。刚刚他被若溪的话震惊到了,女子嫁人历来都是以夫为天,男人纳妾也是自古便有,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呢?
他在发妻灵前发誓再不娶妾,因为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原来通房小妾四五个争风吃醋的事他只当不知道。后来柳烟拣喜欢生事的小妾打发出去两个,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人太多就喜欢生事,他在外面劳累一天想要的只是个安静舒心的地方。眼下逸浚和菲虹一日大过一日,他见若溪又是个心慈手软的,便打算不再纳妾了。他不想纳妾是一回事,若溪不让纳妾是另外一码事!
今天是若溪嫁过来的第一天,她给了宜宣太多的惊讶。什么护膝,还有什么润肤膏,方才还说出那样一番话。不过细细想来,她一早就是特殊的。她画得童话书谁看见过?不仅故事离奇,上面的画也奇特,不是用毛笔画得,竟像是用画眉的笔画的。她小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宜宣不由自主的坐在床边,一股玫瑰花香从她的长发间飘散开来。他伸出手捞起一缕长发,情不自禁地放在面前嗅起来。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他慌乱的松开手,随即又为自己的举动感觉到好笑。若溪睁开眼睛,刚好看见他嘴角那丝嘲弄的笑,心里顿觉微微刺痛。他在嘲笑自己的话吗?在他心里觉得自己太自不量力了吧?他想好了,这就是答案吧!
她坐起来,长发披散在身后,那张脸因为刚刚睡醒带着妩媚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二爷什么时候来的?吃午饭了吗?妾身这就吩咐她们准备!”她的表情和语气疏离的让人胸闷,还不等宜宣回话便喊桂园、青玉进来侍候。
宜宣就冷冷的看着她穿衣服、梳头,指挥小丫头把饭菜放好。
“二爷请过来吃饭。”她一直不看宜宣的眼睛。
宜宣挪过去坐下,若溪刚想要坐下,就听见他说道:“给爷布菜!”
若溪只好站着布菜,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便每样都夹了一箸子。他却皱起眉头扒拉来扒拉去,拣爱吃的菜吃几口然后等若溪再布。
她发现宜宣吃得都是清淡的食物,便挑这样的菜式夹过去,果然很对他的胃口。一顿饭下来,若溪一直像个小丫头似的站着侍候,宜宣面无表情的吃。
饭毕,小丫头端过来漱口水,若溪吩咐人把饭菜撤下去泡茶来。
“二爷刚用过饭,泡普洱茶就好,记住不要太浓。”
宜宣听见她吩咐的细致,眼神不由得闪了一下。刚刚吃饭他是故意的,他在气若溪的疏离冷淡。他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怎么就不给自己好脸瞧了?难不成她打定主意这样过下去,往后他们就只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她不是说要用身体和心灵才能换到她的真心吗?他虽然觉得这个想法怪异,可为了得到她的真心却想试一试。
她打定主意自己不会答应吗?还是她不过是用这个说辞拒绝自己,想要保留自己的心给喜欢的人?一想到这些,宜宣的心就烦躁憋闷,对她自然就没了好脸色。可眼下见她连给自己泡茶都叮嘱的这般细致,心里一暖脸色又忍不住缓和下来。
他自认自己是有经历的人,很能控制自己的心情。可是在遇见若溪之后,他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总是轻易就被她的情绪或者一两句话牵动。
突然,外面进来个小丫头回禀,说是三少爷请他马上去铺子里,出事了!他闻言一怔,马上快步走出去。若溪也是一惊,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进府来找他?
“青玉,你追过去瞧瞧,看看是谁在二门那边等着二爷。”若溪忙吩咐着,“若是能说上话就让他得空回来回禀一声,免得我着急。”
青玉听了忙随出去,到了二门见到一个青衣小厮正等着二爷。宜宣出了二门,她顾不得避嫌忙拉出小厮,往他手中塞了一个荷包,轻声说道:“我是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有什么事得空回来回禀一声,二奶奶有赏!”
那个小厮见宜宣没有回头瞧,说了声谢谢二奶奶便收下,随后一溜烟跑了。青玉见状回去复命,若溪让她派个稳妥信得过的小丫头去二门看着点。
到了下晚终于有消息传进来,原来是一个常在林家进米的老主顾找上门,说他们在一等米里掺了次货糊弄人!把米送回来不说,还在门口吵闹惹得百姓看热闹议论纷纷。刚好这家铺子的掌柜不在,宜浩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只说不可能,可能对方记错了是在别人家进得米也未可知。对方听了这样的话越发不依不饶,嚷嚷着他们开米铺用侯府的名望坑人!
“奶奶不用担心,小厮说二爷处理的差不多了。”青玉笑着回道,“二爷干净利落的几句话便把对方震慑住,马上就不嚷嚷了。”
“哦?哪几句话?”若溪感兴趣地问着。
青玉咳嗽了两声,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说话,“我们铺子打的是林字号,不是定伯侯府,从来没做过以官压人的事情!马掌柜是老主顾,自然是信得过我们才合作了好几年,眼下说出这样的话岂不伤了多年的感情!你是老主顾,我相信你,什么话都不用说,退银子!”说罢还豪气的一挥手。
若溪见了不由得笑了,指着她说道:“人家小厮哪能说得这般仔细?不过是你加枝添叶罢了。”
“二爷必定比奴婢学得威武多了!”青玉也笑着回道。
却说林宜宣给马掌柜退了银子留下米打发他离去,这才进了里面坐下。宜浩皱着眉头说道:“二哥为何要给他银子?明明不是咱们的错!账本上记得清楚,上个月十五他进了五担一等米,下面还有库房出库记录,也有王掌柜的验查记录,这怎么能出错?肯定是那个老货故意坑咱们的钱,今个便宜他了!就应该抓他见官才是,那种人不见板子不说实话。”
“人家已经说了咱们以官压人,你还敢说见官的事!”宜宣板着脸说着,“我问你,你可知道马掌柜在咱们家进米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都进多少?”
宜浩想了一下回道:“从三年前开始,每次最多十几担,最少也是五六担。”说完之后有些想明白了,若是马掌柜存心坑他们,绝不会等到三年后,还只坑这五担米的钱。谁都知道林家字号就是侯府的买卖,即便是骗子都会绕弯走,谁能自投罗网?甚至有不少买卖人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过来合作,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还怕侯府赖账不成?
“你想明白了?遇事不要冲动,人家语言上稍微不尊敬便来了邪火!”宜宣见他有些开窍教训道,“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而且信誉最重要。今日外面围了不少百姓看热闹,若是坚持不退银子,你说众人会怎么想?往后还有谁敢到咱们铺子里买米?况且这件事十有**是咱们的错。”
“可这称米、出货、验货都不是一个人,怎么能人人都糊涂闹出这样的事来?”宜浩想不明白。
宜宣听罢回道:“光想是想不明白的,走,咱们去库里瞧瞧!”说罢起身就往后院的仓库里去。
还没到仓库门前,就听见有人说话,语气还很不善。宜宣快走几步,瞧见几个小厮抬着那五担米等在仓库门口。
一个年纪在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正拦在门口不让进,他一脸严肃的说道:“没有掌柜或者是三爷、二爷的吩咐不能往里面抬!出库、进库都有规矩,怎么能乱来?”
“懒老大不在,你小子倒充起大瓣蒜来了。”一个小厮骂骂咧咧的说着,“三爷和二爷正在里面议事,这些米是马掌柜退回来的,还能有错?别舀着鸡毛当令箭,你跟我们兄弟有什么两样?在这里装老大呢!你是有做掌柜的叔父,还是有谁做靠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