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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鼐看得很清楚,流民之中大多数人都是皮包骨头,个个衣衫褴褛,特别许多妇女孩童,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露出内中黑呼呼的肌肤。寒风刮过,一片片的破布不停的飞舞,露出了遮盖不住的肌肤,令这些人蜷缩起身躯,人显得越发的畏缩。羞耻二字,在她们身上己经看不到了,她们眼中只有麻木,或是饥饿之极的神情。
流民中很多人己经饿得奄奄一息,看他们的样子。张鼐更是心中一阵酸楚。
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们一样,是同样的流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或许有一天自己成为路旁一具微不足道的死尸饿殍,抛尸异乡,死后做个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如果能够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会和父兄一起加入造反的行列。
“人家说咱们是贼,他们就不知道,咱们本身也是好百姓。如果但凡有一口稀粥喝,咱们也不会硬起心来打家劫舍!”
吴汝义的话令张鼐有了共鸣:“吴哥,官家说咱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流贼,老子今天便要证明给这些人看看。到底谁才是该杀的贼!”
一声令下,张鼐留下了五十名骑兵和二百步兵,同时留下了十几石粮食。
“煮粥喝,大家节省一点,可以走到伏牛山。到了伏牛山见到我家父帅李闯王,你们便有了活路了!”
一面招呼着这数千饥民喝着稀粥,张鼐安排着将数千流民按照眼下闯营的习惯做法编组成队。指定了伍长、什长、哨总、将他和吴汝义的几名亲兵分别安排成了部总、掌旗、都尉等军官,命令他们将这数千人送回伏牛山。
“小鼐子,如今河南饥荒遍地,灾民、饥民、流民更是数不胜数。你这样赈济真的是杯水车薪。”看着张鼐将这些事情做完,重新启程往开封奔来的路上,吴汝义不由得一声叹息之后向张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当下之计,从眼前的事情说,便是我们赶快赶到开封,将这些财货与南中的陈大掌柜交割。换回刀枪盔甲等物,这样,那些归附我们的大小马贼,山匪。刀客。杆子就会更快的变成我们的骁骑和老营精骑,只有闯王的实力大了。占了这河南府、河南八府,这些灾民才能够有好日子过!”
说到底,还是尽快扩充实力第一。
李自成的闯营当中目前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跟随他从勋阳、商洛一路转战过来的三千多老营。这些随李自成转战各地的老营士兵,不但是打不散拖不跨死心塌地的跟着闯字大旗。而且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不用指挥官下令便知道自己应该根据战场形势做些什么。
除了这些老营,便是这几个月新从豫西土寇、小股杆子中招收的精骑了,这些人会骑马,而且懂得如何在马上厮杀,算是骁骑。随后又是有马的人,一律称为马军。余下的便是步卒或是被河南官员称为裹挟的饥民。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裹挟,对于那些以草根树皮充饥果腹求生的饥民来说,一锅饭,一碗热粥的诱惑力要比死亡的恐怖大多了。他们会跟着食物用脚来投票。人数多了。可以选择的基数便大了许多。有了足够的兵员,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兵器补充,闯营的兵力和战斗力都迅速提升。对河南官兵来说,闯营的部队要比任何一支流寇土寇杆子都强上不少,老营可以轻松打败河南各营的家丁,那些骁骑现在战斗力也与各营将官的家丁不相上下,甚至稍稍强一些。
二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攻破汝州,将河南府外围的这最后一个钉子拔下来!为了打下汝州,同时也为了日后攻打洛阳,张鼐和吴汝义的采购清单上,火药的数量占到了大头。
不数日间,二人便远远的看到了开封府的标志物——铁塔。
明人的笔记记载之中这样评价开封:“京师以南,河南当天下之中,开封其都会也。北下卫彰,达京圻;东沿汴泗,转江汉,车马之交,达于四方,商贾乐聚。”除了黄河水运以外外,开封的陆路交通也十分发达,当时出曹门、宋门、西门、北门、南门可通至山东、江南、陕西、湖广等地。因此,当时开封有“五门六路,八省通衢”之称。
开封是河南省会,有河南布政司、开封府治及各级官衙,大批的官员及家属都在城内,还有大量的退休官宦、乡绅寓所。以祥符县为附郭,省、府、县三极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
除了这些,开封城内更有其特产,藩王府。《中州杂俎》中说:“明季河南诸藩最横。汴梁(开封)即有七十二家王子,田产子女,尽入公室。”
诸藩中,以周王最是会生,其封地便是开封府,繁衍到现在,周王宗室子孙己经有五千多人,封为郡王的就有四十八位,城内王府林立,除周王府外,还有曲靖王府、华亭王府、原武王府、瑞金王府等等等等。
每个亲王、郡王,都设有专门的文武官员、兵丁人役。整个开封府,可说由周王府为中心,大大小小为他们服务的官吏军士,加上围绕他们运转的百姓商人,构成了开封人口的各样群体。
发达的交通,加上大量城市人口的消费,特别是以王室为核心的大量贵族们的消费,带动了商业贸易的发展。三街六市,店铺商号,沿街不断,繁华程度几乎不减于北宋。“自关帝庙大街,往南是兴龙桥,有写真方家画馆,至西亭府牌坊,有带子、手巾、大小鞋帽、松串、簪棒、百货等铺。”“折向东路北有五彩彩头条、牙子、汗巾、铜铸簪扣、酒店、铜匠、整理琵琶弦子”。“茶叶胡同,过口往东有成衣、烧酒、皮金、杂货、南酒、药材等铺,木耳店、酒馆”。“大山货店街,有杂货店、当店、柬帖铺、打金铺”。乔三府胡同“有炒黄丹、倾销、打金、正升字号店”。黑墨胡同“有烧饼、冷酒、杂货”。大店街往西,“路南有杂菜、杂货如松字号店。……大祖师庙、大王庙内京、杭、青、杨等处运来粗细署扇、僧帽、头篦、葛巾、白蜡等货”。“小山货店口,过口往西,有杂店,过客店”。草三亭北口往西“有羊皮金、打飞金、皮金、头条、牙子、铜锡簪扣等铺。西复抵大街”。“大街往南有饭店、刷字、刻字成衣、造玉牒册、刊竺板”。鼓楼往西有“天下客商,堆积杂货等物,每日拥塞不断。各街酒馆,做客满堂,清唱取乐,二更方散”。“钟楼东往南,俱是钱桌、冷提、腊烧等,酒、胭粉、银铺、大馆卖猪肉汤、蒜面、肉内寻面,诸食美味,阖郡驰名”
来自郑州、辉县、光州、固始、两广、福建等处的各色大米,陕州的石炭,临清的手帕,四川的黄杨,福建的荔枝、松银,吉阳的夏布,松江的新制印花棉布,以及远地的“西绒”和“貂皮”等,在开封市场上同开封本地出产的有名手工业产品,如马道街之定戥有名,又皮匣大箱、冠带赗盒、文具簪匣、七寸枕箱等货,皆是重铜饰件,刷牙笢子、舌抿眉掠灌香精雅,林林总总罗列在一处。京城、临清、南京、泰安、济宁、兖州各处客商前来,贩卖不断。
吴汝义领着张鼐熟门熟路的绕过河堤,在一间五开间的店铺门前下马,吩咐随行的二十多名扮成家丁模样的亲兵,将马匹拴束好。早已有店铺执事人等在门前等候,将亲兵们领到二进院落内安排饮食喂养马匹不提。
“陈大掌柜,我们闯营的财货到了。您答应我的五千桶火药,二十万匹棉布,何时运到开封?”
吴汝义开门见山,他同陈国熹也是老熟人,自然不用那种假客套的亲热。
“货?早已经到了汴梁。火药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城内,我放在城外的繁塔寺之中了!”
什么?火药这种东西您竟然放在了寺庙当中?这种做法实在是令吴汝义和张鼐觉得匪夷所思了。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满嘴南无阿弥陀佛的秃驴,实际上口中念得是十字真言,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我多给他们香火银子,漫说是放些火药,就是放上几千个良家妇女,他们也不会问!说不得,方丈还会从中挑走几个去说欢喜禅!”
陈国熹翻了翻眼皮,对那些满口佛祖菩萨的秃驴们鄙夷之色形诸言表,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却引起了张鼐的共鸣。
“大掌柜的说得不错!我从登封过来时,手下几个家里给当地大寺庙当佃户、做长工的兄弟曾经告诉我一句登封当地的民谣,‘和尚进门狗不咬!’说的便是这些秃驴,每每到佃户家中催租要账,喝酒吃肉搞女人!妈的!说咱老子是贼,那这群有着清规戒律管着的秃驴算是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才攒钱娶的媳妇,管庄子的和尚要先睡!”
“小张爷。”陈国熹扇动着硕大的鼻孔,笑得露出了巨大的板牙,“不过这群秃驴们贪财也有好处。这繁塔寺算是登封那座寺庙的下院,主持和尚和那边的方丈永信和尚是同门师兄弟。已经写信给他,我们以后的盔甲军器等物可以存放在他们的庙里。只要给他们些香火钱便是了!”
这话说完,惊得吴汝义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可知道这是给咱们闯营的?”
“吴总管,这群秃驴又不是傻子,咱们动辄便是上万件兵器几千套盔甲的,在如今的河南,除了闯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势派?他们巴结闯王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什么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