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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东暖阁内大臣聚集。!.
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兵部尚书陈新甲,户部尚书倪元璐,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甚至老得不象话的礼部尚书傅淑训均有在列。
同时进入内阁的,但并不是一部之尊的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礼部左侍郎、协理詹事府、东阁大学士陈演,一样列于东暖阁之内。
陈演善于勾结内臣,往往从内侍口中,可以暗中得知次日皇帝要问之事,每每对答如流,很得崇祯帝欢心。
魏藻德擅长辞令,极有辩才,很能猜测崇帝心思,也每每总能迎合,所以一样简在帝心,虽然现在最得宠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但二人非一部之尊,却也不落下风。
以小官制大臣,这是大明的传统,或许崇祯帝觉得周延儒势头太盛了,又与倪元璐、郑三俊皆是江南人氏,东林党一员,不愿看到阁中一家独大,隐隐有以二人相制之意。
新近由南京兵部尚书调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职的李邦华,也静静坐在一张绣凳之上。
李邦华虽然刚刚从南京兵部尚书调任,但他根深叶茂,门生故吏遍天下,自己在内阁之中也是颇有发言权,更何况,族人李日宣,一样任过兵、吏两部尚书,李氏族人,也皆是官运亨通,族中李振裕,历史上更先后担任过工、刑、户、礼四部尚书,民间直有“一家八尚书。九子十知州”的说法。
今日之议题,却是在场众人早已心照不宣的。
办报纸!
大明虽然有邸报之设,由通政司管理,但凡是朝廷大事,邸报上都有反应。但是,邸报却也有些弊端。一曰内容单独,大多是些官员奏疏、上任、免职、入狱之类的消息,而且字数少,每期字数不过五千到一万字。二曰价格昂贵。若是没有阅读邸报资格之人到通政司每抄一次邸报,价格也不便宜。特别外地州县。每年需要抄报银上百两。
邸报内容还控制严格,不要说自行采写新闻,评论的权利都没有。至于说一些群众喜闻乐见,与生活、生意相关的信息更是半点也无。
主席曾经说过。思想宣传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要去占领。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朝廷邸报乃是官样文章,不是给广大中下层百姓官员而设,如此一来。由隆盛行在京师、江南等处代为发行的南粤军系统各个报纸,便应运而生,迅速占领了这块阵地。
不管是江南时报,还是在京师发下的舜天要闻,内容涵盖了朝廷大员的变动,各种政策法规的出台,还有粮食油盐酱醋茶布等升斗小民关心的物价,以及商人们的商业讯息,比如说天津港下一个船期会有几艘船抵埠,船上都有些什么货物,货主要以什么价格出售等等。
除此之外,更有各界人士都欢迎的娱乐板块。比如说八大胡同里又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尤物,某个戏园子里哪个小生小旦扮相精美漂亮,某位大人家中豢养的戏班又如何等等。
少不得也要刊登一些眼高于顶的士子们也要点头称是的文字,比如说一些八股文章制艺,如何起承转合,如何破题的探讨,更有些贫寒士子,在上面还有更加惊喜的发现。
城内某个寺庙可以容纳多少游学士子,并且方丈不是那么爱财,可以容忍穷书生们在庙里蹭一天两顿斋饭吃。
这些报纸一经问世,便很快受到了推崇。普通百姓,更是很难看到邸报,听也没资格。粗劣的民间小报,也与他们无关,而这些报纸,不但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而且更多的提供了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信息。让他们的眼界为之更加开阔。
于是乎,各大茶楼酒肆,只要有说书唱曲的服务项目存在的,几乎在一夜之间纷纷开设了新的娱乐活动,或者说是读报服务。
这时的识字率还不是那么高,说书唱曲的先生们便又有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他们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将一篇文章按照韵脚,和着曲牌,唱得有若戏曲一般,这种形式成为各处茶楼酒肆招揽客户的重要手段,甚至许多青楼之中,那些原本只是注重琴棋书画的女子也会和客人在吟风弄月的闲暇,讨论一下天下风云。
坐在崇祯下首的内阁首辅周延儒,虽然身居高位,却是对京师之中的这些事情洞若观火。
周延儒也是好财货之人,碍于清名,自己不方便出手,便纵使门下客董廷献出面进行。(哦,这个董先生也是属于临时工吗?或者是用术语来说是掮客?)
董廷献招权纳贿,凡求总兵巡抚之职,必先通贿于董廷献,然后得之,在京师名气极大。
各种疏通关节,悬秤卖官之事,自然要在各处的青楼酒肆之中进行。推杯换盏之中讨价还价。董廷献自然对市井之间的动态了如指掌。
(话说八大胡同在政治生活之中的角色颇有点国民政府时期的上海租界。朝堂是前台,八大胡同是后台。各种讨价还价,行贿受贿之事,都是在这里进行。最近的一次,大家可以去看看高阳先生的著作八大胡同,里面对政客和掮客们在这个场合之中的各种表现描写的淋漓尽致。)
周延儒对每日里董廷献带回来的舜天时报是这样评价的:“此物足以敌得十万火铳精兵!”
他心中隐隐有种担忧,随着报纸影响的不断扩大,似乎,舆论已经不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那种东林书院指点江山臧否人物,掀起议论之后便足以左右京城政局的情势,可能一去不复返了。甚至会挑战到千年以来。读书人牢牢把持的话语权。
甚至以后若是想要捧红一个人,抹黑一个人,颠倒黑白,都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对于舆论工具的掌握和使用,大明的官员将领们也不算是外行。一般各总兵,巡抚,总督什么,都有在京师设立会馆,探听情报。抄写邸报什么的。特别是武人,这些选派驻京人员更有别的妙用,戚继光当年就痛斥过这种现象。
“……将官调赴随征之日,本官未起程。先差人分布于入京道路。及兵部门首内府诸处。计约某日可追及敌,不待报至,便纷纷扬言曰:某将官追上敌了。殊不知三千军内。还无二、三百到,还有相去一、二百里者,谁为查究?还未见敌,及约期相近,又是前项之人各处称扬曰:某官知何被围,如何砍杀。其欲妒人之功,报己之怨者,则曰:某官在某处笞营,如何不救。寻曰:本官如何杀砍突围而出矣。甚至喧动圣明……”
左良玉在京同样有一个平贼镇的会馆,内中差人很大一部分职责,便是为平贼镇军马四处奔走鼓吹。否则,以左良玉的军纪败坏,战绩不稳,劫掠州县,所过之处几乎成为一片白地的风格,却是在朝中诸公眼中视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副国之柱石、军中大将的印象,甚至有人无耻的喊出了南李北左的并称。除了本身兵马众多,未必没有这些人的功劳。
这些会馆、公馆之类的事情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像舜天时报、江南时报这样的舆论工具却是文人们不能容忍落入李守汉一人之手的。若是长此下去,岂不是天下舆论便尽数落入武夫勋贵手中了?这些可是都由读书清流所控制的!若是任由他李守汉独享,这千百年来文人优势何在?岂不是令圣人恸哭于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