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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内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紧张起来。
往常亲热如一家人的明军,随着上层将领和中级军官的各怀鬼胎,变得生分起来。为了一点柴草,几根可以点火取暖的骨头,兵士们都能大打出手。城内不断的爆发小规模的冲突,十几个人上下的群殴事件不断发生。
靠着几次明军兵临城下运进来的粮食豆料,城内粮草不缺,但是,缺少的却是柴草。恰逢冬日连降大雪,祖大寿的关宁军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模范旅那些南方士兵?
于是,为了一点能够取暖的柴草,模范旅的兵士们不惜与别部军兵斗殴,照底下士兵的话讲,“日他个仙人板板,老子宁可打死,也不愿意活活冻死!”
底下士兵们天天打群架,上头的将领们也是每日议事时争吵不断。
以祖大寿为代表的大多数人,主张稳妥起见,固守待援。横竖眼前的风雪已经停了,很快便是道路通畅春暖花开,宁远伯的大军从宁远杀到锦州也是咫尺之间的事。
同祖大寿、王朴、李辅明等人的人多势众相比,吴标便显得势单力孤。他主张趁着大雪给敌我双方都带来不利之际,冲杀出去,打通锦州到海边的道路,能够夺下松山堡自然最好不过,不能,便占据一处海口,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要是大家打算突围的话,其实也不难,咱们先跟宁远的吴总兵商量好接应。然后本将带领所部人马拿下松山堡,再用火药炸开冰层,南粤军的水师就能把大家的人马统统接走。”
说这番话时,吴标也是一双眼睛炯炯盯着对面的这群同僚,数日来,模范旅的巡哨兵马。截获了不止一封给城内各将领的密信,还抓获了十几个细作,严刑拷打之下,这些细作招供,自己都是奉命与城内某某将领联络的使者。密信是什么,送到城内何处,联络的口号是什么,暗记是什么,一一交代。
起初吴标也不太相信。认为是辽贼使用的离间计。用来离散锦州军心。但是,三人成虎。众多的细作众口一词,也不由得他不相信。于是,悄悄的派遣北方口音的几个部下冒充作辽贼细作,前往接洽。果然,将相关将佐派了接头之人拿获!
所以,吴标今日请祖大寿等人一道议事,除了名义上的商议进退去留问题。更多的,是要让几位总兵大人将涉嫌与辽贼勾结的叛贼内奸交出来。
看着对面的同僚们神情各异的脸面。吴标按捺着心中怒火,强自与这些老军头们周旋。
“围城以来,本将也想了很多,凭心而论,眼下辽贼之战力,远胜于我锦州守军。以现城内各军的情况。根本不能跟清军对抗,所以必须改变。改变现成的例子就是学习宁远吴总兵吴三桂将军。依照宁远伯部下军法将军队整编,裁汰老弱,填补空额,加强训练。补充装备,这才能最快形成战斗力。”
“若是整军顺畅,还可会同宁远吴总兵的人马重新发动进攻,因为关宁军毕竟是北方人,更加适应气候,可以冬季作战。只有这样,才能将功补过,弥补放弃锦州的过失。”
吴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在大明官场上,却是一个菜鸟。若不是有着模范旅的实力在,他早就被一众官僚将佐撕成了碎片,吞噬了血肉。
他的这番话,原本算是出于公心。但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何况,这些沟渠里原本就藏着鬼呢?
他的这番话,无形之中为黄太吉的各种宣传做了一个最好的注脚。祖大寿和王朴们都是久与官场打滚的老贼了,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分析着吴标这番话的目的何在?王徵等人已经认定这是一个黑吃黑加驱虎吞狼的毒计!
祖大寿的弟弟祖大弼,更是认定,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就是李守汉本人,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一举吞并整个关宁军!与吴三桂汇合?吴三桂这些日子在宁远做的事情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大小小的军头营伍被他吞并了多少?咱们祖家虽然和吴家有着舅甥之情,但是在实打实的权力面前,便是亲父子亲兄弟又如何?不是照样有一代千古贤明帝王靠着杀兄弟于前庭,囚老父于后宫而夺权上台的?
咱们这些人马,千辛万苦的杀到了宁远城,只怕就是被吴三桂一口吞下去。这家伙如今可是和南粤军打得火热。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手中无拳无勇,就是一帮被解除兵权的倒霉蛋,不挨刀就不错了!
众人心中正是各怀鬼胎之际,吴标又是丢了一颗震天雷出来。
“左都督,王总兵,李总兵。本将麾下日前拿获了一批辽贼细作。据称是与各军之中许多将领有瓜葛。当然,本将这是不信的。不过,为了澄清事实,还请左都督和二位总兵大人将这份名单上涉嫌之人交出,待情形厘清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是众人却被吴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要翻脸也没有准备,没奈何,只得命人将涉嫌之人一一绑了来交予吴标发落。
当晚,模范旅营地之中便杀了十余人。
“二爷,您得和大爷说话啊!再让吴标那个蛮子这么干下去,说不定明天早上他就把刀架到咱们的脖子上了!”
“是啊二爷,养兵不易,咱们积攒这点家当不易,您得劝劝大爷,早做打算啊!”
来同祖大弼说话的,都是祖家的亲族子弟,白天,他们目睹了那些涉嫌通敌之人被捕,到了晚间,便见到了十几个人头悬挂在模范旅的营地门前。所谓兔死狐悲,难免会有些想法。
“二爷。那吴标蛮子,是南粤军的反水叛贼,他投回去自然是要有些功劳的,但是若是要拿着咱们兄弟的人头去,那可是绝对不能答应!”
“对!他张口闭口的宁远伯!宁远伯须不是皇帝!”
“那是!要是宁远伯此刻称帝了,咱们自然拥戴他老人家。可是如今宁远伯也是大明臣子,他吴蛮子凭什么在咱们头上拉屎?杀咱们祖家的人?!”
“杀人?他们京营和宁远伯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没听说,在山东推行新政杀的人头滚滚,除了孔孟两家之外鲜有不挨刀的大户!娘的,提起了山东老子就一肚子火气,当初祖宽就是在山东被南粤军杀了的!”
“祖宽那厮也是活该倒霉,有取死之道。咱们只说眼前。突围是找死,坚守是等死。而且就算从锦州突围成功的话,功劳也是吴标蛮子的模范旅和南粤军的。顶多吴长伯跟着分点骨头汤水,咱们,可就成了别人锅里的肉了!”
“二爷,眼下咱们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拼死一搏。趁着吴蛮子打上门来这个机会,您不如劝劝大爷,干脆,降了吧?!打开锦州城门。将城外的人马放进来!他吴蛮子的兵再能打,好汉架不住人多!也是一样的完蛋!”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正在争执不下时,门外有人来报,大同镇王朴王大帅麾下亲将王徵前来拜访祖大弼。
两天后,在广宁城外挂念锦州战事进展的黄太吉,得到了指挥锦州清军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飞骑密奏,说锦州守军之中。祖大寿、祖大弼、王朴、李辅明等人在夜间将一个姓商的卖豆腐的小贩缒下城墙,传出愿意投降的意思,此事正在暗中接头,数日内可见分晓。
听得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黄太吉不由得又是一阵鼻血长流。一面命人用木盘接着鼻血。一面给多尔衮传达旨意。
“祖大寿等人献城之后,所有财产家眷不得抢掠凌辱,所部兵马暂且不动。破城之后,无论如何要活捉吴标本人,就算他再如何反抗,辱骂,都不得伤害其性命。所部兵马,不得加害,朕有大用场!”
传达他的旨意使者快马走了,在兴奋之余,黄太吉仍旧很不放心,因为便是传旨使者再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才到达锦州前线,万一那个时候祖大寿等人已经献城,吴标和他那支劲旅已经淹没于血泊之中,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