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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大兵攻破了永平府,将自己的迂回机动范围大大的扩充了。从永平到山海关,到宁远,滦州、玉田、蓟镇等地,大片的土地都飘扬着吴字大旗。
林文丙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吴三桂前脚拿下了永平,后脚,满载着粮食的大船便停靠在了永平城外的码头上。
有了粮食,有了兵器甲胄,有了军饷,吴三桂便可将手下的军队再扩充一次。那些跟随他从宁远撤退到山海关的辽民青壮,便可以由义勇变成他手下的正规军。
吴三桂的这样大规模用兵,自然是瞒不过东西两面的李自成和多尔衮。按下李自成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吴三桂的策略不表,咱们单单说说距离山海关外数百里的多尔衮。
自从李自成渡河以来,带给清国上下的就是一个震惊接着又一个震惊。一座座********旦夕之间被攻克,在清**马将士眼中的雄关险隘,也是谈笑间斩关落锁,变成了大顺军面前的通衢大道。
但是,这些,都没有最近的军情探报让多尔衮感觉来得惊悚。
李自成大军过了居庸关之后,多尔衮得到的第一封探报便是说李自成大军于抵达北京城下之后,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试图突围不成,下落不明。
接到从北京来的这封探报以后,多尔衮不是高兴,而是由衷的感到恐惧!他多次进关劫掠,也是曾经动过攻打北京城的念头,但是,每次远远的看见那坚固高大的城墙,便在内心绝了这个念头。他担心李自成进入北京以后会不会顺手东征,拿下山海关之后兵出辽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掌握李自成的准确动向,他一面下令各个衙门,不惜重赏,加速打探李自成进北京以后的各种消息,另一方面不待天明就传唤范文程速来睿王府商议大事。
清国作为一个刚刚出现在中国的东北大地上的新生政权,他是野蛮而又充满生机、充满朝气、充满活力的。拿收集关内的情报工作说,它有一套可行而又严格的制度,随时能洞悉关内的重大军事和政治情况。在北京城内和近郊经常潜伏着各种细作,一有重要消息便送到满洲境内,再用专门备用的驿马一站一站地送到盛京。凡是紧急探报,到了兵部的主管部门,都得赶快抄出数份,分送睿亲王、郑亲王、兵部尚书、内三院大学士,所以凡是特别重大的军情消息,清国的主要执政的王、公、大臣们很快就会知道。
范文程来到了多尔衮面前,叩头以后,随即坐下。多尔衮问道:“你同洪承畴见面了么?”
范文程欠身回答:“臣是刚才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皇后在宫中自缢,崇祯不知下落的消息,随后奉召前来,尚未同洪承畴见面。据臣猜想,洪承畴熟悉南朝朝野情况,非我大清朝众人所及,对我八旗兵进军中原,扫荡流贼,必会有重要建议。臣在王爷召见之后,便去找他一谈。”
“你怎么知道他会有重要建议?”
“当流贼尚在宣府一带向居庸关行军的路上时,臣推想流贼进长城和居庸关必有一战,洪承畴摇摇头说不会有多大抵抗,后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我原来想着崇祯下旨舍弃宁远,调吴三桂赴北京勤王,守卫北京,北京必不会失于流贼之手。然而洪承畴却对臣频频摇头,认为崇祯不应该命吴三桂携带宁远百姓进关,叹口气说:‘北京完了!不待吴三桂赶到,北京就会落入流贼之手!’现在看来,洪承畴料事如神!”
多尔衮点点头,说道:“是呀,崇祯也真是糊涂,既要调吴三桂去救北京,又命令他护送宁远百姓入关,实际上使吴三桂失去了到北京作战的机会!不知洪承畴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后……”
多尔衮一句话没有说完,兵部衙门又送来一件紧急探报。他赶快拆开一看,脸色不觉一寒,立刻交给范文程,说道:“明朝已经亡了。没想到崇祯会如此结局!”
尽管明清是两个敌对国家,但是范文程看了崇祯在煤山自缢的消息,也不能不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其实,他不是个昏庸之主!明国之亡,实亡于官吏。”
多尔衮很想知道洪承畴对于北京失守和崇祯殉国有什么看法,嘱范文程快到洪承畴的公馆去一趟,并且吩咐说:
“本王叫你去看看洪承畴,因为只有你最能了解他的心情,他也肯对你吐露心思。”
“要不要同他谈一谈进兵中原之计?”
“那是几天以后的事,现在用不着谈。还有,明天,文武百官要在大政殿举行朝会,十分重要!”
范文程感到诧异,但也不敢多问,想来议事的话也便是商议一下如何迎接这天地大变的挑战。随即出了睿亲王府,带着仆人,骑马往洪公馆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洪公馆的大门开了。
范文程因为是大清国的一位重臣,又同洪承畴来往甚密,所以只问一声洪大人是否已经起身,不需通报,将随身的仆人留在大门口,便匆匆向里走去。
洪承畴在四更时候接到兵部衙门第一次送来的紧急探报,便起了床,为北京的失陷心中震惊,再也没有睡意。由贴身姣仆兼娈童的白如玉服侍着梳洗以后,坐在书案旁边发呆,猜测着崇祯皇帝的生死下落。
过了半个更次,兵部又一封探报来了。他心中害怕,拿着密封的探报倚着桌子,惊疑间望着信封,不敢拆看,心在跳,手在打颤,向如玉吩咐:“将灯草拨大!”灯光拨亮以后,他拆开信封,将密报匆匆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息一声。善于体贴主人心情的如玉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主人面前,轻声问道:“崇祯皇帝死了?”
洪承畴没有做声,挥手使如玉离开身边。范文程进了二门的时候,如玉首先看见,在甬路边向范大人打千问安,然后走在前边,一边向主人禀报:“范大人驾到。”,一边打开猩红细毡镶边暖帘。范文程一边拱手一边说道:“洪大人,我来了!”话未落音,已经走进了暖阁,到了洪承畴的面前,一眼就看见洪刚刚哭过,没有来得及将泪痕拭干。
范文程有意识的回避洪承畴的眼睛,在客位坐下,说道:“四更以前,睿亲王接到兵部衙门的第一封紧急探报,便派人将学生叫去。学生也是刚看了兵部衙门的第一次探报,以为睿王爷要同我商议向中原进兵的事,实际不是,大概他的想法临时变了。随便谈了北京的事,兵部的第二封紧急探报送到,睿王爷便命我来你这里,看看你有何感想。”
洪承畴暗暗吃惊,后悔刚才没有来得及拭干眼泪。随即凄然一笑,说道:“实不敢欺瞒老兄,刚才突然得悉崇祯帝在煤山自缢殉国,我毕竟同他有君臣旧情,也知他决不是昏庸之主,竟然有此下场,十七年兢兢业业,竟落个身死国亡,禁不住洒了几点眼泪。你我好友,万恳不要向睿亲王说出真情,使愚弟因此受责。”
范文程笑道:“亨九老兄,你对睿王爷知之太浅!倘若他知道你为崇祯殉国酒泪,不但不会见责于你,反而会对你更为尊重。你不像慕义来降的武将,也不同于原来在辽东居住的文臣。你自幼读孔孟之书,科举出身,二十三岁中进士,开始入仕,经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历任封疆大员,挂兵部尚书衔。崇祯虽失天下,但生前待你不薄。为着你是大明国三世旧臣,与崇祯帝有十七载君臣之谊,今日忽闻北京被流贼攻破,崇祯自缢殉国,倘若不痛心陨涕,倒不是你洪亨九了。你说是么?”
洪承畴忽然站起,向范文程深深一揖,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范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