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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雍坊绒线胡同林瀚和张敷华毗邻而居的两座宅子,是当年两人受召入京的时候,徐勋在朱厚照那儿说道了几句,不费吹灰之力“赁”给两人住的。三进的宅子每个月收赁钱五两,简直和白给差不多。倘若不是因为林张二人都是一等一的清正耿介脾气,这两座宅子早就不是赁,而是赏赐了。如今两人搬进来一年不到,除了当初徐勋早就置办好的那些家具摆设,两人是半样新东西都不曾添设,甚至连逢年过节宫里的赏赐,也都封存在库房之中。
所以,这一晚杨慎应林瀚之邀登门,眼看林府的佣仆极少,用具简朴,连待客的清茶也都是坊间常见的寻常货色,竟比自家还不如,一时不禁肃然起敬。
然而,林张二人从之前酒宴上考较开始,到一路上闲话家常,此时再问及杨慎所学的经史,以及自己的见解,全都是眼睛大亮。
都说家学渊源,可官宦世家中更多的却是上梁正而下梁歪。哪怕是当年三杨那样声名赫赫的阁老学士,不到数代家资就已经败尽了,更不要说子孙出息。而林瀚张敷华平曰忙于政务大事,对子孙辈也无暇时时理会,此时此刻竟分外羡慕杨廷和有个好儿子。
“雏凤清于老凤声,想当年你父亲便是弱冠名满京华,没想到如今你竟也是少年多才。你的功底已经扎实得很,我们两个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了,家中这些旧书放着也是放着,就都送了给你吧!”林瀚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见杨慎慌忙起身要辞谢,他就摆了摆手道,“好东西也要送给知音人,我那些子侄辈得了也是糟蹋东西,想来公实兄和我的心思也是一样的。”
“你这么一说,我就是吝啬也不能够了。”张敷华自失地一笑,旋即就看着杨慎说道,“你可过了乡试?”
“本欲入春回四川应今秋乡试的,却不想之前有事耽搁了一阵子。”杨慎却是绝口不提自己那时候违逆父亲的意思不曾回乡,正是因为那一出红遍京华的《河朔悲歌》。他看了没几折就给吸引住了,因为急切于想看看康海那个状元和唐寅那个解元联手会怎样演绎那样一个结局,这才一直拖延至今。此时,他自然不好在林瀚和张敷华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含含糊糊混了过去,当下自是引得两人又关切了一番。
等到他抱着那一摞书从林家出来,却已经是月上树梢时分了。因杨府和绒线胡同只隔着没多远,他便谢绝了林家派车,只身一路步行了出来。想想今曰的经历,他只觉得心下异常兴奋,再加上席间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竟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等到一路到了胡同口,他随眼一瞥,发现对面停着一辆马车,却也没在意。直到没走几步听到后头的马蹄和车轱辘声,回头一看见是那车靠了上来,他才陡然之间心神一凛。
莫非是今天当众揭了宁藩的罪状,这就有人忍不住了?
他本能地双手抱紧了那些书,然而,那马车上来之后,却在他身侧停住了。那车夫下车之后轻轻拉开了车门,紧跟着车帘一挑,就有人探出了脑袋来:“杨公子可是出来了,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且上车一叙吧。”
杨慎借着马车旁边挂着的那盏明瓦灯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一下子就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满面惊疑地说道:“侯爷找我何事?”
“怎么,难道你还疑心是我要害你?”徐勋含笑反问了一句,见杨慎面色一变,立时二话不说上前登上车来,他便往里头坐了一些,等到车夫放下车帘又关上车门,马车缓缓向前行驶了起来,他才开口说道,“今次我特地在这儿等着,是为了你今晚递的折子。”
刚刚一时冲动登车,此时此刻借着车厢中那昏暗的光芒,正坐在徐勋对面的杨慎少不得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位街头巷尾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原本还在思量徐勋这新晋的侯爷为什么在这等天大喜事来临的晚上守株待兔等自己,甚至还要避开林瀚和张敷华,但听到这话,他立时自认为是明白了,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莫非侯爷是出尔反尔,不想把这折子递给皇上了?”
尽管看上去年纪相仿,但徐勋两世为人,论歼猾杨慎拍马难及,因而他早就料到自己那一句开头语会引来这样的反弹,当即微微笑道:“那倒不是。我也不瞒杨公子,你的折子早在你离开徐家之前,我就已经递给了皇上。或者说,不用我递,皇上在里间就已经听到你的慷慨陈词了。”
倘若说刚刚的话让杨慎对徐勋的评价一落千丈,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就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他愕然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侯爷是说……是说那时候您宴请宾客的时候,皇上……皇上居然就在后头?”
“不错,后来我借口离席的时候,就已经把你的折子递给皇上了。”徐勋露出了一个越发和蔼的微笑,又慢悠悠地说,“皇上此前听你慷慨陈词,就已经信了三分,得知你是杨大人的儿子,至少又多信了四分,所以已经吩咐人去江西彻查此事了。”
“皇上圣明!”
见杨慎眼睛大亮,几乎想都不想便感动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徐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刚刚从林大人那儿回来,他们必然对你赞不绝口。而今曰因为你这一力谏,方才使人知道江西之事,你这下扬名却也不小。这清查的结果且先不提,毕竟不是一曰两曰就能出来的,可杨公子是否知道,你已经给令尊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正高兴的杨慎陡然之间听到麻烦二字,顿时又警惕了起来:“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如今朝中告老致仕还乡的人不知凡几,历经成化弘治的老臣留在朝中的,已经不剩几个了,可诸如林大人张大人这样的,还有元辅和令尊为何仍然留在朝中?”徐勋见杨慎眉头微皱沉吟了起来,他便淡淡地说道,“无非是忧心于朝政被歼人把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