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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防区的形状是不规则的,西面是个弧形,东面被契丹压得有些扁了,北面则靠着骑兵延伸出去,让回纥去契丹的主力无法顺利会师,虽然萨图克和耶律朔古已经派兵马接触过几次,但仍然未有联成一气的态势。
而天气,却越来越冷了。
草原上的草大多数已经枯萎,只留下根埋在逐渐冷冻的土地里头,一望无际的北庭平原到了这个时候愈发显得萧瑟。
却在这时候北面的骑兵传来一个不算很重要的消息,以轮台城为中轴线向北延伸的话,在此线偏东有一个山谷,里头竟然还有大片的青草。
北疆虽然辽阔却也并非一望无际,骑兵探测到的那个山谷地形怪异,谷口向南,山谷斜斜地凹陷进去,北面却有一堵仿佛要倒下压下来一般的山岭挡住了北风,这里春天来得晚,冬天到得也迟,在夏天有些潮湿,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但现在却在外间青草都枯萎时还留存着生机。
此谷堪筹营以前不是没进去过,不过此地本非战略要低,谷内地方不平,谷口较狭,虽然内部凹凹凸凸的地方不小,但没什么资源,又不适合人居,只是冬天有一些牧民在这里避风而已,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堪筹营也没想到在这个季节,它还有着比外间晚了一个月的天气,这一来让此山谷中的草料变得有些吸引人了。
军方高层对此作出了一个不算重要的决定,就是派遣一支部队去那里割取草料,这个任务便落到了柴荣身上,他们带上了马匹和若干大马车,在契丹军未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出发,在一个府兵营的掩护下进入了这个山谷,割草的主力是九百个少年奴隶,柴荣的两个队是监督,但和过去一个月一样,柴荣是带头干活,让少年兵与少年奴隶们一起劳作,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有一些少年奴隶比较配合,或者是被柴荣的善意所感动,这些人柴荣都将他们提拔起来了做头目,并向队正建议帮他们脱了奴籍,而这项建议竟然被采纳了,所以九百多个少年奴隶里头已经多了三十多个脱了奴籍的头目,柴荣还向他们许诺,将来有机会就延引他们入伍,这让一些人看到了希望。
在柴荣的带领下草料收割得很快,除了草料之外山谷中还长着一些野果子,在一些熟悉本地果木的奴隶的辨识下这些果子也都被装了起来,草料收割以后捆扎成堆,按照上峰的要求,每一扎都放上了引火之物——为什么要放上引火之物?唐军高层的战略目标是很明确的,他们之所以会比较重视这个山谷,一方面是要配合近期都督的“节省”号召,收割草料运回去说起来也是一种表态,但另一方面如果出现变故,那么这些物资就算毁了也不能留给敌人!
一千个少年在这个寒风暂时未到的山谷中忙忙碌碌,很快就将草料收割得齐了。这日看看天色已晚,柴荣对呼延昭道:“黄昏上路,没走多久太阳就下山,夜里赶路又危险,没法回去了,明天走。”
晚上就在谷中睡下,睡到一半忽然有人叫道:“什么人!”
跟着周围有人惊醒,以柴荣的级别他睡觉时自然不会有护卫,但几个亲近的士兵却轮流着守夜,忽然发现有人摸近叫了起来,跟着将那摸近的人拿下,那人竟然也没反抗,柴荣醒来,在昏暗中依稀辨认身形,认得竟然是之前那个打过自己的拔野!
石章鱼道:“副队正,这家伙一定是来刺杀你的!他要报复呢!”
拔野却道:“别胡说!我才没这么鬼鬼祟祟!我就算要报复也找你算账!”
石章鱼道:“你不是来刺杀,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拔野道:“我有话要和副队正一个人说。”
石章鱼、陈风笑等哪里肯放他和柴荣独处?柴荣想了一下,问道:“可搜到他身上有没有武器?”
陈风笑道:“这……倒没有。”
柴荣心想:“既然没武器,多半不是来刺杀我。”
就让石章鱼等先走开,“我听听他有什么话说。”石章鱼等不肯,柴荣说:“他身上没武器,我手里却有刀,就算他想把我怎么样,也不是我的对手。”
石章鱼等这才走开些,却不肯走得太远,道:“副队正,若这小子有什么异状你就叫唤一下,我们马上赶过来!”
“行了行了!”柴荣笑道:“我是你们的头儿,又不是小孩子!”
几个少年这才走开了些,拔野才低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事情?”柴荣有些好奇。
“你要先答应我。”
“那不行,”柴荣道:“你不说是什么事情,我怎么答应你?”
拔野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好吧,有人要逃跑。”
柴荣呀了一声,远处石章鱼叫道:“副队正,怎么了?”就要过来,柴荣忙说:“没事!”又问拔野:“是什么人?”
“这个我且不能说!”拔野道:“我来找你,不是要告他们的密,而是要阻止他们,除非你先答应不问罪他们,否则我死也不会说!”
柴荣沉吟着,才道:“好,只要他们还没逃跑,这事就到我这里为止,我就当没这回事,也不会跟队正说。不过如果他们已经行动,那我就只能按照军规行事了。”
拔野这才道:“好吧,如果是别人我信不过,你的话……也许还可信……我跟你说,这个山谷,是有另外一条出路的,不过那条路有些偏僻,所以你们来了这些天都不知道。但我们这堆人里头……”他说的“我们这堆人”便是少年奴隶了,“却有一个生长在这附近,他将消息传给亲近朋友以后,就有十几个人商量着要逃走,并把我也拉上,所以我知道了这件事情。”
柴荣道:“既然这样,你大可和他们一起逃啊,为什么却要来告诉我?”
拔野是少年奴隶中较叛逆的一个,虽然在奴隶中颇有威信,却不肯投靠柴荣做头目,一直以来都是石章鱼陈风笑等重点看管的对象。
此刻这个少年冷哼一声,说:“我们若是要逃,没法带太多人走,带了太多人非被你们发现不可。但要是十几个人自己逃走,跟我们一起的兄弟却得被连坐,为了逃掉十几个人,至少得有几十个人死掉。我不想看到这局面,便劝他们打消念头,他们却不肯,所以来找你。”
柴荣听得有些呆住了,他却不知道这个拔野竟然还有这等心胸义气,心中便有些佩服他、敬重他,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拔野道:“今晚我既来找你,回头非被他们当成叛徒不可,不过我也不管了。我回头会回去,你就派两个人跟着我,我一回去,他们就知道消息泄露,在不敢动了。过了今晚我们就离开了这个山谷,那时候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当然,你也可以食言追查下去,把我们连根拔起……哼,那就算是我看错了你!”
柴荣哼道:“你这是什么话!既然蒙你看重信得过我,我岂能干这等食言而肥之事!我刚才说了,这事就到我这里为止,只要他们今夜不逃,这事我就当不知道。”
拔野道:“好,希望你真的守诺!”果然就回去了。柴荣派了几个人跟着他,到了他睡觉的小帐,睡在周围的奴隶有比较警醒的都醒来了,暗中猜测着出了什么事情。
但这天晚上却没什么事情了。
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柴荣点了众少年奴隶,一个也没少,但有一群本来和拔野走得很近的人,这时却都离得他远远的,柴荣便猜是昨晚的事情所致。
他就权当不知,下令出谷,一行人押着草料走到谷口,忽然外间刮来一阵不祥风,跟着声响大作,再跟着杀声大起,在谷口外卫护着的府兵派了一人进来道:“不好了!外间来了契丹骑兵!”
少年兵们的队正对柴荣道:“我去看看!你等着!”
喊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学过听地的庚新趴在地上听马蹄,越听脸色越难看,道:“这……怕不有好几千人……怎么会忽然来这么多人!”
这里并非战略要地,忽然跑来几千骑兵那是极不寻常的了!在谷外护卫的唐军只有一个营,面对十倍之众就算再怎么善战也凶多吉少!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少年兵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柴荣喝道:“干什么!列队!越是危险,越要镇定!”其实他心里也害怕的,不过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加速地成长了许多。
又过了有一顿饭时间,谷外方向奔进一个的浑身浴血的唐军将士来,远远的就高声道:“快!校尉下令!准备焚烧草料!”
柴荣叫道:“我军将兵怎么样了?我们队正怎么样了?”
那将士离柴荣还有十几步路,叫道:“被围住了,被围住了!我们……”
忽然一支狼牙箭嗖一声射来,竟然贯穿了那来报信者的咽喉!跟着在晨辉之中出现了几条人影——竟然是契丹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