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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匡嗣的老爹韩知古,是一个比韩延徽更没有节操的汉奸。韩延徽至少还有点读书人的矜持,在契丹时想家了就跑回中国,在中国觉得郁闷了就跑回契丹,耶律阿保机看他肯回来还高兴得不得了。
韩知古则不然,当初他是被述律平她哥俘虏做了奴才,后来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韩知古又作为陪嫁品之一陪嫁过去,而他儿子韩匡嗣也就成了耶律阿保机的家生奴才了。陪嫁过去之后韩知古天天想见耶律阿保机而不可得,郁闷了好些年,直到儿子韩匡嗣大些,长得聪明又可爱,他又利用他儿子接近耶律阿保机,耶律阿保机见家生奴里出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子,忍不住逗他说了几句话,又问起谁谁生的儿子,因此而知道韩知古。
韩知古趁机接近,慢慢得到了耶律阿保机的新任,渐渐升官,最后耶律阿保机将境内有关汉人的政务都交给了他,成了契丹的佐命功臣。韩匡嗣父子,其品行于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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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见到了韩德枢,韩匡嗣不免吃了一惊,问他从哪里来,他是知道韩德枢被俘的。
韩德枢道:“当日我被俘之后,在天策军中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幸好那边虽然告捷形势也混乱着。所以我一路逃回来的。”
韩匡嗣父子只是没节操,却也是高智商,否则乃父干不到佐命大臣,他见韩德枢面无菜色,半信半疑,但也不说破,就道:“如今云州是萧辖里注视,你既回来。快快去见他,将天策的虚实汇报回去,兴许也是一场功劳。”
“萧辖里是要去见的。”韩德枢道:“不过如今国内的形势究竟如何了?”
韩匡嗣听他不急着汇报唐军军情,却打听起契丹形势了,微微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韩德枢的聪明才智比起韩匡嗣只高不低,也看出对方已有怀疑。他也不故作遮掩,冷笑道:“孝祖兄,你我之父,再加上康默记,人称契丹三大汉姓重臣。如今你父和康默记都已经过世,三大汉姓重臣中唯我父独存,我虽被俘,我老爹可还没倒台,你这样跟我说话。当我是无根无基的回逃战俘么!”
这几句话强硬中带着警示,韩延徽这段时间来因为谋算屡屡有误,耶律德光对他宠信稍衰,但汉臣第一人的地位仍然不可动摇,若是韩知古康默记还活着,两人可以趁机取而代之,但韩匡嗣却是没这个能量的,如今所有汉臣不但得唯韩延徽马首是瞻。也需要韩延徽这棵大树在这风雨飘摇的环境中遮风挡雨,而契丹人那边同样需要这个最能主持汉务与内政的韩延徽。
韩德枢的提醒让韩匡嗣想起了这一切。当下脸色马上转了,笑吟吟地说道:“道柄兄,别误会,我这是担心你啊。不过你身在天策,也还能知道令尊在国内没有失势,不容易啊。”
他家果然不愧是家奴出身的。变脸又快又顺,不过言语中仍然带着怀疑。
韩德枢也不强辩,又问:“国内的形势,究竟如何了?”
二韩一康三大汉臣就有三家衙内,韩德枢于其中才能最高也最被契丹高层看好。其父韩延徽势力又最大,所以三家衙内素来以韩德枢居首,韩匡嗣久在其下受其积威,心里总有些怕他,这时老老实实道:“很不妥当,这次我们在套南不算大败,算算损折天策那边比我们还惨重些,不过丢了漠北,于契丹却如丢了根本!陛下路过云州时我远远看了一眼,从未见他如此沮丧仓皇过。”
韩德枢听到那句“远远看了一眼”,奇怪道:“你是耶律家的家生奴才,陛下路过云州你居然不近前服侍?”
韩匡嗣脸皮抽搐了一下,说道:“张迈高举汉家旗帜,夺了漠北,陛下折辱于其手,现在对我这些汉臣能有好脸色?我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要是他一时迁怒把我宰了,没人会可怜我一下!现在契丹人每次看着我们汉人,那眼睛里都透着怀疑了。”
韩德枢沉吟道:“看来我们的形势当真不妙。”
韩匡嗣近前试探着问道:“道柄,你才从张迈那边过来,可带来什么好消息没?”
韩德枢盯着他,冷笑道:“你想怎么样,从我这里套出话来,然后拿我去萧辖里处立功?”
韩匡嗣哈哈笑道:“哪有,哪有!道柄你想多了。”
“我不怕告诉你,我是见过张迈!”韩德枢道:“不但见过他,而且张迈还让我北上,要我作为内应,所以这才放我北归。”
韩匡嗣的脸色又变了,一双眸子闪烁不已,他拿不准韩德枢为什么会这样直白地告诉自己,这时候韩德枢身边没人,他只要叫来几个仆人就能拿了他去见萧辖里,不过……真要这样做么?
韩德枢道:“怎么,不拿我去见萧辖里?”
韩匡嗣皮笑肉不笑:“道柄你说,就凭咱们的交情,我怎么会这样对你。你还是快走吧,待你出城之后,我再通知萧辖里。”
韩德枢盯着韩匡嗣,自然知道这是鬼话,仍然是试探,真要转身逃走,还没出门就被韩匡嗣派人按住了,当下冷笑道:“张迈自然是想要我做内应的,但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他的话?”
韩匡嗣一拍手掌,道:“原来道柄兄是晃了那张迈一枪,以为脱身之计,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韩德枢知他这几句话仍然是言不由衷,淡淡一笑,道:“让你在屏风后面的下人滚远点!我知道你每到一处,必然安排密室,我们且去密室中谈吧。”
韩匡嗣略微尴尬,但他事事被韩德枢料到压着,却也只能听从,打发了下人,进入密室深处。
韩德枢这才道:“好了,这里没第三个人。你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吧,咱们有话实说。框奴,你说在这契丹国内,我们几家的立身之道究竟是什么?”
框奴是韩匡嗣的小名,这时韩德枢叫了出来,密室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韩匡嗣沉吟片刻,道:“汉人会种田,会经商,会织布,能带来好的日子,只知马背行劫掠厮杀的契丹人不熟悉汉家事务,所以用得着我们。说起来,你父亲貌似比我父亲矜持,但对契丹人来说。你家也是奴才,和我家没什么两样。”
韩德枢道:“那就是了。契丹人笼络我们,只是因为有用,乱世中谁给口太平饭吃谁就是恩主,谁给一场富贵谁就是君父,但彼此之间,要说什么恩义却是矫情了。”
韩匡嗣道:“你什么意思,真要投唐?哼。契丹虽然一时疲弱,却不见得就会灭亡。汉人在漠北什么时候立得住脚了?一旦他们退走,契丹或许不能如往昔般强盛,但东北至少保得住的。柄哥儿,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但咱们做奴才的,伺候生的不如伺候熟的,旧主的日子虽然差些。新主虽然强盛,背叛旧主,新主也未必能信任你!”
韩德枢道:“形势未明之前贸然行动,那是做了过河卒子!当然不行!不过咱们也不能不留条后路。你看张迈这几年的行动,有那一次是你料得中他的?”
“这……”
韩德枢道:“别说你料不中他。就算我老爹,还有耶律德光,契丹境内多少聪明才智之士谁料得中他了?这人犹如天外神龙,来得不可测!当初他崛起西域的时候,没人高看他,只当是边角之地起来一个豪强,结果他竟然在轮台打败了契丹——这个谁料得到?后来他进兵凉兰,东压伪唐,南制孟蜀,竟然打通了丝路,创下偌大声势,这个谁料得到?至于袭取漠北,更有谁料得到?万一他再来一个料不到,真的把契丹给灭了,那时候我们怎么办?真要给契丹陪葬?”
韩匡嗣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韩德枢不接他的话,说道:“契丹人不通汉务,所以用得着我们,但我们不但通汉务,还深通胡人之情,将来真要治理东北,张迈同样会需要我们。咱们其实不用押宝的。只要处置得当,无论两家谁胜谁负,咱们都有活路。”
韩匡嗣低着头,想了好一会,这才点头,算是真的给韩德枢说服了,问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韩德枢道:“按我看来,契丹未必会灭,不过这燕云一带,怕是保不住了。”
韩匡嗣叹道:“那是,你是刚来,不知道近来发生的事,自漠北失陷的消息传来,晋北的汉人就都蠢蠢欲动了。一些汉人的坞堡都加垒加高,彼此间又不断串联。不止汉人,就是吐谷浑、党项等杂族也都不怎么听话了。这些事我们不是不知道,却是手伸不过去了。你想想,契丹来云州才多久?这里的契丹人才几个?以往是靠契丹的不败威望震着,那些小族无不畏服,为我驱策,又有部分汉儿为飞鹰走狗,这才能弹压全境,漠北一丢,契丹人心惶惶,萧辖里也只能龟缩在云州城内,他要真要出兵去镇压,万一阴山下那支唐军逼来,那时怕连云州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他目光闪烁:“怎么,你打算要将云州卖给天策么?”
“不!”韩德枢沉吟道:“我们要为契丹设法保住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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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之后,东都洛阳的空气变好了,但这是自然情况,从人心感受来说,空气却是变坏了。
石敬瑭从西面回来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人易怒且喜乐无常,宫中太医已经被杀了一半,都是一言不合就被拔刀直接砍了,剩下的人也是个个惶恐。
大家都沉迷于当下形势之中,很少人还记得战前是个什么情况:
此战之前,张迈还只是西北的一个偏霸,隐有问鼎中原之心,但中原士子大部分也不将他当作真命天子,不然他怎么还不称帝,只敢称元帅啊。
不过,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之举,在让他大失人心之余。张迈的反应更是让人惊奇:他竟是传檄中原,要石敬瑭借道给他,让他去恢复燕云!
那檄文的意思简直就是在揭石敬瑭的短:你丢的土地,老子帮你拿回来!
也就是这道檄文,让石敬瑭暴跳如雷!也几乎可以说是秦陇这场四国战役的导火索。
但所有人都看得到开始,却没有人猜得到结局:这场大战的结果。不是投入战役四大国家谁胜谁败,战场胜负的觉醒因素竟出现在万里之外——漠北!
张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奇袭了漠北,抄了契丹人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