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外交争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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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在耶律屋质抵达后的第三天,以较为正式的礼仪接见了耶律屋质。

接见的地点在秦州城外的军营,自杨定国、郑渭、郭威以下,文武大臣都参加了这次的仪礼,耶律屋质虽不敢直视张迈,却也以不失礼的目光细加打量,见张迈一身戎装,腰杆挺得笔直,胡子剃了,人更显得年轻,但衣服是旧衣服,大概穿了几年了,却洗的干干净净,浆得笔挺笔挺,这就是将契丹逼入生死两难境地的男人啊!

临潢府一役之后,契丹全族上下都不敢直呼张迈的名字,只说西南方那个人,各个提起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这时耶律屋质真的见到了张迈却又是敬畏交加。

毕竟,能够率领一群陷入绝境的异国遗民,一路东征,突破重重困难回到中原,建立起如此军威赫赫的万里大国,不是英雄是什么!就算是他的敌人也不能不打心里生发敬意。

范质从耶律屋质手中接过国书,打开来交给张迈,国书的副本昨日就已经交给了范质,内中并无会引起纠纷的语言。

张迈打开来扫了一眼,第一行就是大辽皇帝致大唐天策上将的字眼,张迈略略扫了两眼,交还给范质,对耶律屋质道:“昨日洛阳有消息传来,石敬瑭昭告天下,说契丹将交还燕云十六州给他,此事耶律将军知道不?”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责问,倒像拉家常一样,却比那日曹元忠的发怒更具力量。

耶律屋质弯了弯身子,也不绕弯子:“前往洛阳的使者,正是在下所派遣。”

张迈嘴角露出不知是笑是冷的表情:“那么事情是真的了。一个燕云,既给了石敬瑭。又要给我,我倒得问问契丹是什么意思。是拿我张某人戏耍么?”

耶律屋质道:“不敢。”

张迈没再接腔,身子后倚,斜目睨视,曹元忠冷笑道:“既然不敢,为何一个燕云。分献两国!”

“曹将军口误了。”耶律屋质:“燕云不是献,而是让。但国土在我大辽手中一日,要让给谁,便是我大辽皇帝做主!且此次让土,并非无偿之让,说直白了,这就是一桩买卖,既是买卖,谁愿照价出偿。燕云就是谁的。”

杨定国大怒道:“燕云乃我大唐国土,上面生活着的是我大唐子民,国土之重,重于泰山,国人之重,犹在国土之上!你出口买卖,闭口出偿,将我大唐国土与人民当作什么了!”

耶律屋质不认识杨定国。但从他的年龄与座位推测道:“这位莫非是鹰扬将军的尊大人?”

杨定国傲然道:“不错!”

耶律屋质向杨定国行了一礼,道:“鹰扬将军侵我漠北。使我漠北诸族横尸三千里,如今大漠南北,闻鹰扬之名就是小孩也会止啼。耶律屋质今日有幸,得见其父,自当替漠北诸族数十万死难者,祝祷老将军多福多寿!”

他语气开始平和。到后来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语意中的恶毒更是人人感受得到。说是祝福,其实暗含诅咒!

杨定国仰天哈哈一笑,笑的却非爽乐,而是悲凉。沉声道:“说到杀人,是你们胡人杀我汉人多,还是我汉人杀你胡人多?不说胡汉相杀,就算是你们胡人本身,死在阿保机马刀之下的漠北诸族,怕是远过死在我儿手中的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唐本亦不好杀,然自安史之乱以来,诸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毁我祖庙,使我汉人不得不奋起反击,诚如先英冉闵所言:犯我大汉者死,杀我大汉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我汉家基业,屠戮胡狗,此乃汉室子弟之义务!我儿漠北行杀,正是代天行道,列祖列宗在上,亿兆汉民在下,群保群佑,方使我大唐光复疆土,建此功业!吾杨经有此佳儿,吾其何幸!莫论福寿几何,当漠北捷报传来时,我死亦无憾矣!”

他声声句句豪迈无比,说得须发张扬,在场武将无不感染。

张迈亦站了起来,道:“国老说的没错!我这一生,但求有见到大唐重光那一天,当漠北大捷传来时,纵然我当时身死,亦可无憾了!”

他一站起来,帐内所有人都挺身直立,诸将尤其怒血贲张,齐齐逼视耶律屋质,气势惊人,犹如将环马高地的战场重新拉到了秦州!

耶律屋质被这股气势一逼,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他的心志也当真无比坚定,迅速就转换话题,说道:“杨老将军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国土无论以前属于哪族哪国,都是只看当前罢了。燕云如今是在我手中,既然是两国谈判,讲这些虚妄的大义又有何用?正如敝国也不会幼稚到靠证明大义所在来讨回漠北。我今日来此,是奉了敝国皇帝命令,代表敝国,以最大的诚意与耐心,愿与贵国讲和,张元帅若无心于此,何必见我?若是心有和谈之意,又何必搞这些威吓之举?”

曹元忠道:“若真有诚意,就不会一土让两国了。”

耶律屋质道:“不然,正是有诚意,所以才会将交易拿到台面上来,若此来在下只是一味地说好话,那元帅和诸位将军还敢相信我的话么?”

郭威冷笑道:“如今的局势,你契丹必是狗入穷巷,这才想通过议和苟延残喘!当你们发动三家围攻我们的时候不来议和,现在大事不妙就要来求和,天下事没那么便宜!”

“不便宜,不便宜!”耶律屋质道:“正如刚才杨老将军所言,国土之重,重于泰山,国民之重更在国土之上!区区一纸和议就以燕云十六州千里之地、百万之民为代价,不算便宜了。”

他这两句话说得市侩,却是难以否认,在契丹提出来前谁也想不到,所以当初连薛复第一次听到时也十分吃惊。

曹元忠道:“在我们这边,贵国要以燕云十六州换取和议。在洛阳那边,却不知道石敬瑭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耶律屋质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出兵天策,牵制贵**马,不使侵辽。”

曹元忠作色道:“你们一边来秦州说要讲和,一边却去让石敬瑭出兵攻我。这就是你们大辽和谈的诚意?”

耶律屋质笑道:“怎么没有诚意?贵国若许和议,两厢罢战,难道洛阳那边还敢独力向贵国挑衅?若是贵国不许何议,难道还不许我大辽另寻强援?”

这话说出来虽然难听,却是叫人难以反驳。

张迈忽而笑道:“你们对石敬瑭也是这般说么?”

耶律屋质笑道:“对着的人不同,说的话自然也就不同的,元帅明见万里,耶律屋质觉得没必要绕弯子,所以就直说了。想必以元帅之英明。胸中必有定见。”

张迈哼了一声,就要说话,大帐之中,一时静了下来,曹元忠叫道:“元帅!”杨定国亦叫道:“元帅!”鲁嘉陵也叫道:“元帅!”

三人都叫元帅,但三人语气之中的含义却不尽相同。曹元忠急,杨定国急,鲁嘉陵也急。但急的事情却又不同。

张迈扫过身旁诸人:范质在暗处将手微微下暗,示意缓作决定。再作商量;慕容春华一脸急躁,很怕张迈竟被辽使说动而放弃如此进兵良机;郭威则在张迈目光扫过自己时微微摇头,似亦劝阻;郑渭则咳嗽一声,张迈很熟悉他的举动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国相支持和谈;安审琦和杨光远则对视一眼,还是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帐之内。针对辽使抛出的诱饵,已经分裂成几派意见了。

本来已经站起来的张迈,在众人的急切中反而坐了下来。

耶律屋质见他坐下,心中反而一放,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张元帅虽然谋略深远,临阵之时却总是热血沸腾,他就怕张迈一时发怒就拒了此次和谈,但只要张迈能够冷静下来,耶律屋质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筹码打动这位帝国领袖走上谈判桌。

“定见,当然有定见!”

坐稳了的张迈,挥了挥手,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地对耶律屋质说道:“你回去告诉耶律德光,燕云我要了。”

杨定国心头一震,几乎就要打断,却听张迈紧接着道:“不过我不需要他来让。石敬瑭是否要与你们媾和,那是石敬瑭的事。至于我张迈,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堂堂正正地拿回来,以刀以火,以铁以血,堂堂正正地拿回来!这就是我的回答。”

杨定国、慕容春华转忧为喜,鲁嘉陵眉头微蹙,郑渭垂下眼帘沉思起来,曹元忠更是失望之情表于脸上!

耶律屋质还要说什么,张迈一侧身,道:“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可以回去了!”

这下连耶律屋质也有些黯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多方设法,自觉推算已深入敌人心腹,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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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屋质告辞之后,安审琦以下所有的文臣武将全部也都退下,只剩下上次会议中有参与的几个人,张迈道:“对于这次大辽之事,诸位还有什么提议。”

杨定国道:“不用论了,元帅刚才的定论就已经甚好!甚好!”说着哈哈而笑。

郑渭嘿的一笑,杨定国微愠道:“你笑什么!”郑渭笑道:“国老你也在笑啊。”

杨定国一时语塞,他虽在笑,但郑渭的笑容和他不一样啊。只是一时无法分说。杨定国对郑渭一直是有心爱近,但郑渭的言论行事却总是和他格格不入,就像受两家祖先的命格影响一般,让他十分无奈。

郑渭笑道:“元帅刚才说的话,拿来沮丧敌人、鼓舞人心,那是好的。不过那耶律屋质说的也没错。国家之交,最后还是得看做什么最有利,而不是看做什么最痛快。”

杨定国大是不悦,道:“元帅都已经定下论调,难道你还想推翻元帅的定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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