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穿针引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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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天,李庆安又一次来到了韦府,此时他坐在韦府的贵客堂中一边品尝上好的蜀中蒙顶茶,一边打量着墙上的几幅字画,李庆安对书画是门外汉,只看出几幅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幅字写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他端着茶杯慢慢走上前,只见落款竟然是张旭,这幅字是张旭的真迹,还有一幅宫装侍女图居然是阎立本所画。

这些在后世堪称国宝的字画,居然随随便便地就这么挂在墙上,看得李庆安暗暗摇头。

“李将军喜欢这些字画吗?”

韦涣背着手慢慢走了进来,笑道:“如果李将军喜欢,就送给你了。”

“真的送给我吗?”

李庆安回头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韦涣其实只是客气罢了,这些字画他也视若珍宝,怎么可能送人,若不是他弟弟一心挂出来,这些字画应该藏在他箱中才对,他没想到李庆安居然当真了,不由有些尴尬,便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李将军今天上门,可是前晚意犹未尽?”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上门吧!”

韦涣一愣,李庆安这话中有话,想到他是汰渍档人,难道真如三弟所言,他代表太子而来?

韦涣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道:“李将军请上坐!”

两人坐下,韦涣又命人换了茶,这才叹口气道:“我韦家不幸,几年来屡遭挫折,前几年韦坚案,韦家子弟被清洗一空,这两年刚有复苏,却又出了这档子事,我提拔了韦氏子弟不假,但也是上报吏部批准后方行,并没有私自授官,何过之有?再者这已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提拔时不说此事,现在却旧事重提,而且朝廷兴师动众,居然是三堂会审,着实令人费解。”

李庆安吮了一口茶,笑道:“韦使君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不过是个借口,查事是假,权斗是真,如果韦使君去一趟杨钊府,我估计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说完,李庆安又端起茶杯,目光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韦涣,等待他的反应,韦涣脸皮蓦地胀成紫红色,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韦家再是败落,也不肖去捧靠裙带升官之人,若度过此劫,韦家便会重兴,若度不过,那韦家就算败落了也不辱没祖宗,李将军休再提此事。”

李庆安连忙放下茶杯拱手道歉:“名门的气节令庆安万分敬佩,刚才是我一时失言,请韦使君莫怪!”

“我不会怪李将军!”

韦涣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崔家也并不是全如崔翘崔圆之流,我了解崔圆,他和杨钊不过是互相利用,倒是那崔翘,一味的趋炎附势,先娶了宗室之妇,令崔家人不齿,现又公开投靠了杨家,崔家内部必有内讧,崔家数百年世家,焉能任由他毁了清誉。”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忧心忡忡,韦家复兴不易,如果这次再被打击,恐怕就再难有复苏之曰,他瞥了一眼李庆安,见他笑而不语,便试探着问道:“李将军在危难时来探望我韦家,太子知道吗?”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如果韦使君愿意,我愿意替韦使君联系太子,请太子为你出头,韦使君以为如何?”

韦涣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没有禀报太子,不由暗暗忖道:‘原来并不是太子的意思,是他自己愿意出手相助,这是为何?自己和他也素无交情啊!’

他便笑道:“多谢李将军侠义心肠,韦家感激不尽,不过这样李将军也会得罪杨家,韦家实在过意不去。”

李庆安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便微微笑道:“我之所以愿意助韦家一臂有两个原因,一是前晚砍坏了韦家的一张桌子,尚未赔偿,我心里过意不去!”

韦涣哈哈大笑,摆手道:“李将军着实有趣,原来竟是要赔韦家的桌子,好!这个赔偿我接受了。”

李庆安点点头又道:“至于第二个原因,很简单,杨钊恨我入骨,我又公开拒绝了杨家的联姻,和杨家的关系已经难以挽回,如果多一个与杨家抗衡的人,我是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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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韦府出来,李庆安又去了东市,东市内此时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一家家店铺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这关系到各家店铺的形象,因此每一盏花灯都制作得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现在是白天,许多伙计都在修补花灯,或添油,或将破损处重新裱糊,今天是上元节,上元观灯将达到高潮。

李庆安在锦绣彩帛行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家叫‘高陵丁记’的绸缎店,他刚进门,店伙计便笑脸迎了上来,“客人,今天小店盘货,不做生意,真是抱歉了!”

“你们掌柜在吗?”

“我便是!”

从柜台后走出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在下便是小店掌柜,请问客人找我何事?”

李庆安将东宫的金牌一晃,掌柜地脸色立刻变得肃然,连忙一摆手,“请到里间说话。”

他又吩咐伙计道:“把店铺门关了,任何人不准进来。”

这家店铺便是太子李亨设在东市的一处秘密联络点了,在东宫内有些话不便说,便从这里将大致事情先传进宫,然后再约地方会面,上次李亨给了李庆安一个地址,就是这家‘高陵丁记’的绸缎店,李庆安随掌柜进了里屋,掌柜关了门拱手笑道:“在下马英俊,原是东宫内侍,久仰李将军的大名了。”

原来他是名宦官,李庆安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这是韦涣写给太子的效忠信,里面还有他的一封便条,将信交给马英俊道:“就是这封信,极为重要,你们要立刻交给太子,不能有一刻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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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这两天太子李亨的心情颇好,昨晚上元前夜,他和几个儿女及嫔妃在东宫游览了花灯,他的孙子李适活泼可爱,颇讨他喜欢,说起来也好笑,他今天才三十九岁,但孙子却已经八岁了,他十五岁生长子李俶,李俶娶吴兴名门沈氏之女珍珠为妻,天宝元年,李俶十六岁时生下儿子李适,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而且这两天当值记录他起居录的史官生病,另两人又正好不在长安,这就让他有难得的片刻清闲,可以随意和家人谈话。

一大早,李亨来到了书房,昨晚御史台转来一份弹劾奏折,让他颇为奇怪,他沉思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杨钊在驱赶韦家在巴蜀的势力,李亨对韦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韦坚案后,他被迫休掉了与他感情深厚的结发妻子韦妃,韦妃最后堕入空门为尼,将凄凉的度过一生,这是李亨一生最大的痛,堂堂的储君太子,竟还不如一个普通庶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为此,李亨一直对遭到清洗的韦家有一丝歉疚之情,如今,杨钊又要对韦家动手了,这使得李亨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愤怒,一个靠裙带关系向上爬的小人,居然也敢诽谤大臣?

但李亨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冲动了,他立刻想到,这会不会是父皇的暗中指示,让杨钊出面来打击刚刚有复兴苗头的韦家,一念至此,他不敢轻举妄动,保持观望。

这时,一名心腹宦官匆匆走进,将一封信放在李亨的桌上,又慢慢退下了,李亨看了一眼信封,竟是从马英俊的绸缎店转来,马英俊是从小服侍他的宦官,前年被放出宫,李亨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东市开一家绸缎铺,后来这家绸缎铺便成了和他对外联系的秘密据点,李亨所有对外隐秘之事,都是通过这家绸缎铺向外发布命令,绸缎铺有信来了,着实让他意外,上元节,会有谁联系他?

他拾起信,习惯姓地瞥了一眼史官的座位,今天那个位子空空荡荡的,他轻快地撕开信皮,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李庆安写给他的,而另一封竟然是韦涣的亲笔信,他先打开李庆安的信看了看,李庆安在信中建议,重收韦家入汰渍档,在这次韦涣案中帮他一次,无论成或不成,韦家都会对东宫感恩戴德。

他又看了看韦涣的信,信中述说了对往昔岁月的追念,李亨不由想起了他可怜的韦妃,他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他叹了一口气,便对旁边的宦官李静忠道:“去把李泌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片刻,李泌匆匆走了进来,他年约二十六七岁,皮肤白皙,身材瘦高,举手投足见气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李泌是天宝二年在嵩山上书而得到李隆基的器重,封为翰林侍诏,在东宫辅佐太子,李泌和李亨的关系交厚,是李亨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他的谋士,收李庆安为汰渍档中坚就是李泌的主意,他认为北庭非比中原,属于圣上可以容许的范围,北庭军支持东宫,这对稳定社稷也有好处,因此圣上一定会默许,果然,李庆安投奔了李亨,李隆基并没有说什么,说明他已经默许了。

这就是一种权力平衡,李隆基杀皇甫惟明、贬黜王忠嗣,将所有支持太子的封疆大吏杀的杀、贬的贬,但这也并不是绝对,皇甫惟明为陇右节度使,王忠嗣甚至为四镇节度使,他们的军队两三天便可抵达长安,因此李隆基绝不能容忍,而北庭和安西则不同,北庭军抵达长安最少要一个月,中间还隔着河西,对李隆基谈不上威胁,所以李隆基便可以容忍了,他也知道太子必须要有支持他的军队,这为将来太子即位后稳定社稷将有好处,因此李隆基便选择了北庭这个平衡点,眼里瞧着李庆安成为汰渍档骨干而不加干涉。

高力士了解李隆基,他推动李庆安加入汰渍档,李泌也看透了这一点,建议李亨收李庆安为汰渍档中坚,这也就是李泌的过人之处。

李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先生听说了韦涣之事吗?”

“臣有所耳闻。”

李亨将李庆安和韦涣的信递给他,“你先看看吧!”

李泌翻了翻,便问道:“殿下的想法呢?”

李亨背着手走了两步,叹息一声道:“说实话,我很矛盾,我既希望韦家能重新投靠我,可又担心这是父皇在背后指使,我若出头反而会不利于我。”

李泌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认为是圣上在背后指使?”

“你看看韦涣的信便知道了,他提拔的是自己族侄不错,但他完全是按规则行事,提拔前向吏部备案,获得批文后方调任新职,而且韦明也是由门荫入仕,担任县丞也四年了,并没有任何不妥,就是这件找不出任何漏洞的案子,圣上却将它视为大案,居然三堂会审,我只能认为这是圣上在借题发挥。”

说到这,李亨瞥了一眼李泌,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你的想法呢?”

李泌笑道:“殿下,我想法和殿下大同小异。”

“说说看!”

“我也认为韦涣提拔本身并无问题,但问题就出在杨钊刚刚出掌剑南节度使。”

“先生的意思是说,圣上是帮杨钊打压韦涣?”

“可以这样说,但微臣以为,还不是打压韦涣那么简单。”

李亨停住脚步注视着李泌,道:“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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