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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安思顺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刚刚得到消息,羌胡在瓜州大败,被沙陀人追杀,几近全军覆没。
安思顺多少也有点懊恼,事实上他袭击李庆安车队的决定,是在李庆安抵达凉州的前一天才刚刚做出,他收到了安禄山的请求信,请求他在半路截杀李庆安,当然,杀掉李庆安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给李庆安一个沉重的打击。
安思顺对安禄山的请求一般不会拒绝,但这一次他却有点迟疑,毕竟袭击新任北庭节度使不是一件小事,但安思顺也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他在思考了一夜后,便做出了决定。
他如果能成功栽赃在沙陀人的身上,那李庆安主政北庭后,将是沙陀人的恶梦,那么沙陀人会不会由此迁到河西瓜州?
答案是肯定的,以回纥人习惯于征服同化,沙陀人是不会去投靠回纥人,只能选择东迁,如果他在善加诱导,再加上朝廷影响,沙陀人一定会留在河西,让他安思顺得到一支犀利的骑兵。
只有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失败就在于他低估了李庆安的敏锐,就在于他无法远距离艹控实战,如果他知道最终演变为攻城战,那或许他就不会冒这个险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安思顺只能把这个苦果咽进肚子里,从此北庭河西不睦,不过北庭是更多有求于河西,他不怕李庆安向朝廷告状,死的人全部都是羌胡,和他河西军何干?倒是如何安抚羌胡,才是令他头疼之事。
安思顺站在桌前沉思,他对李庆安使出的天雷非常感兴趣,据他所知,在应龙城之战中,李庆安就使用了这种威力巨大的火雷,当然不会是什么天神降雷,那这种火雷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今还是个谜。
“这究竟是什么呢?”
安思顺轻轻敲打着桌子,他立刻走到桌后,盘腿坐下,铺开一张纸,提笔写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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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安来北庭已经三天了,视察仓库,艹练军队,听取钱粮开支汇报,但更多的是接见官员,文官、武将,林林总总将近百人,忙得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但至始至终有一个人他没有见到,那就是副都护程千里,程千里依然借口在家养病,而李庆安也没有去他家里探望,两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的让步,但谁也没有走出关键的第一步。
明察仍然是李庆安当前的要务,三天来,他接见了近百名安西文武官员,说得都是官话和场面话,他仍然看不透北庭官场,在北庭官场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这天晚上,李庆安从北庭城回到了金满县,北庭城离金满县极近,相隔不过三里,北庭城是北庭军政署衙集中之地,生活很不便利,因此北庭官员们基本上都安家在金满县,也有住在附近的村庄里。
金满县城不大也不小,按内地的人口规模,算得上是一座上县,城池周长二十余里,约有居民近二万户,大半是汉民,汉民中又有一半是军户,整个县城有四条大街,呈‘井’字形布置,沿街种满了胡杨树,各种大型的商铺和仓库,以及客栈、酒肆、青楼、赌馆等等商业店铺比比皆是,商业十分繁荣,和内地城市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东市西市,没有坊墙,也没有限时关门的规定,所有店铺都是沿街而开,大多经营到深夜。
李庆安的府邸位于金满县的东北角,这里全城风景最美的地方,有一片数百亩大的湖泊,每年会有几次湖水变成乳白色,因为叫做白湖,金满河穿湖而过,湖泊两岸垂柳绿杨,风景秀丽,沿湖分布着几十栋大宅,大多是高官巨贾的府邸,李庆安的府邸便是其中之一,原本是前任节度副使卢奉远的家,他已经调走,这座巨宅便顺理成章地归李庆安居住。
不过李庆安今天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副都护杨奉车的家,杨奉车的宅子位于湖西,与李庆安的府邸隔湖相望,宅子占地三十亩,是整个金满县最漂亮的一座住宅,住着杨奉车的一妻三妾,一儿一女,以及十几名仆役,另外杨奉车在城外有十顷上田,在城内有一座商铺,可以说他的根已经扎在北庭了。
李庆安来到杨奉车的府邸前,片刻,杨奉车迎了出来,他和李庆安的办公之地相隔不到二十步,呆了一天,两人不知见了多少面,可晚上在家中见面,意义又大不相同。
杨奉车笑容中带着谄色,跑下台阶拱手施礼道:“欢迎李将军光临鄙宅。”
“夜晚来打扰杨都护休息,不好意思。”李庆安微微还礼笑道。
“李将军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早想把李将军请来,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李将军自己前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杨奉车躬身虚摆手,又道:“夜风颇凉,请将军进屋去说。”
两人寒暄着走进了大门,李庆安见他宅子的雕梁画栋,屋舍精雅,进门便是池塘,池塘中种满了荷花,四周被垂柳包围,一架廊桥如飞虹,直通大堂,设计得独具匠心,令人赞叹,李庆安走在桥上,只觉凉风扑面,令人心旷神怡,他也不由点点头笑道:“都说杨都护恋家,现在理解了,我若有这样的宅子,一定也会时时惦念。”
走过廊桥,两人来到大堂前,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上前施礼,“参见李将军。”
李庆安见他和杨奉车长得颇为相似,眉清目秀,算得上一表人才,便笑道:“这位便是令郎吧!”
“呵呵!这就是我儿杨吉,准备今年秋天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我也听说令郎要参加科举,这可是杨家盛事啊!正好我新任命的屯田使王昌龄,还有判官岑参都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杨公子不妨向他们请教一二。”
杨吉欣喜万分,但他还是有些迟疑道:“只是我觉得有些唐突。”
他父亲杨奉车捋须笑道:“我儿不通时务,既然李将军已经开口了,自会给他们打招呼,你担心什么?”
杨吉恍然大悟,连忙深深向李庆安施一礼,“多谢李将军安排,我明天便去拜玉壶先生为师。”
李庆安却瞥了杨奉车一眼,都说此人是个老好人,现在看来,其实此人是个官场老油条,这样,事情倒好办了。
“杨都护,咱们坐下谈吧!”
杨奉车一拍脑门,歉然道:“看我,只顾说话了,却忘了最基本的礼节,李将军,请!”
“请!”
两人来到大堂坐下,北庭受胡人习惯影响较深,很多人家都有椅子,杨奉车家也不是跪坐,而是坐圈椅,后来这种椅子渐渐流入中原,晚唐时慢慢盛行起来。
杨奉车请李庆安坐下,命左右道:“上一桌酒菜来。”
李庆安连忙止住,笑道:“刚才与几个手下已经吃过来,上一杯茶便可。”
“那好吧!上一碗马奶茶。”
片刻,一名丫鬟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奶茶,放在李庆安面前,唐朝的茶叶没有炒过,都是用水煮,放以各种佐料,而北庭安西则大多随胡风,喜欢喝奶茶,杨奉车久居北庭,也习惯了。
李庆安却一直不大习惯奶茶那股腥膻味,细细喝了一口,摇摇头笑道:“我带来了上好的蒙顶茶,等会儿我让亲兵给杨都护送几斤来。”
“那就太感谢了,来人!换一杯香茶。”
杨奉车见李庆安不习惯,连忙命人换了一杯普通茶,李庆安喝了一口,这才笑道:“今天我看了看官员们的履历,杨都护今年就要任职满十年了吧!”
“正是!一晃我已在北庭呆了十年了,岁月催人老,我今年已经四十有八,再过几年就该退仕了。”
杨奉车虽然感慨青春不再,但他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紧张,他听得出李庆安有言外之意,在暗示他,他的副都护做得太久了,确实,大唐还没有做了十年副都护的先例,连杨奉车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做这么久,或许他表现平常,无功无过,再加上他这个职务没有什么实权,仅仅是个虚职,不受人重视,所以朝廷既不升职,也不降职,就让他一年一年地耗了下来。
杨奉车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不喜欢做事,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再生一个儿子,因此在北庭,他是出了名的恋家,北庭副都护清闲最适合他,他希望自己能在北庭副都护这个职位做到退仕,挣一份不菲的家产,给儿子谋个好职,这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理想。
前几任上司都知道他有胸无大志,也乐得不干涉他,但到了李庆安这一任,他感觉自己的危机来了。
这种危机并不是李庆安要把他怎么样,而是北庭官场目前的局势和前几年不一样了,北庭居然出现了两雄争强的局面,一个李庆安,一个程千里,李庆安是汰渍档,而程千里是庆王党,也就是说,北庭竟是汰渍档和庆王党的较量,真不知是谁布置的这个局?
他偏偏夹在中间,杨奉车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庆安今晚上门,可不是为了什么闲情雅志。
“李将军任职三天,感觉如何?”杨奉车勉强笑了笑问道。
“还好吧!感觉北庭生机勃勃,是个做事业的地方,而且生活也很不错,我今天来,就是要感谢杨都护事先给我安排好了宅子,让我的家人有一个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