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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却是让韩老爷变了脸色,不敢直视,转过头敷衍道:“海大哥怎么想起问这个?没审没判呢,不在监中又在何处?”
两人往来半辈子,沈海已是察觉不好,寒着脸道:“不管赵显忠说了什么,这松江府还轮不到他一手遮天。你也莫要再推说刑房主吏是赵显忠心腹之类的话,监狱的消息由赵显忠一时能封口,可这人到底是生是死,能瞒住一时,却瞒不住一世去,总有开堂审案那日,到了那时,这人是生是死自有了分说!”
眼见沈海真的要翻脸,韩老爷不由着急,可是想着赵显忠之前对知情人的警告,也不敢真的就此将消息泄露出去。沈家这边的关系,到底能不能用上还是以后的事,要是让赵知府知晓自己泄密,这工房主吏却是立时到头。六房中,除了兵房,其他都有油水,韩老爷可舍不得就此丢开手。
沈海亦是知晓韩老爷贪财的毛病,才会收了沈全的银票。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生出留下一二的念头,直接将厚厚一沓银票掏出来,递到韩老爷面前:“沈琦的兄弟也随沈理回来了,这是他的银子,是生是死,只求一句准话!”至于沈全许诺的剩下的一万两,沈海提也没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法。别说一个区区府衙小吏,就是知府堂前,一万两下去也能听到动静了,何须再费上一万两?
这打头一张就是一千两银子,饶是韩老爷在衙门吃吃拿拿惯了的,眼下也移不开眼。他并没有遮掩眼中贪婪,仔细翻看了下边的银票,竟是张张千两,加起来整整一万两,竟然比韩老爷在府衙捞了半辈子的家底还厚。
不用论交情,也不会顾及这工房主吏的差事能不能保住,韩老爷一把抓过银票,咬牙道:“既是入了死监,消息也难传出来,只是听说三十那日大人召了仵作入死监,又有小厮闲话,说是府衙后宅本有冰库,本月初一开始却是莫名其妙封了,如今每日里从外头买冰,知府太太抱怨了两回,嫌弃外边的冰脏,用的不放心。”
至于沈家得了消息会不会闹,知府大人会不会追究,韩老爷都顾不得,有了这一万两银子,他直接回家做老太爷也心甘情愿。
因之前想着沈琦凶多吉少,得了这句话沈海并不意外,确实越发担忧儿子,忙问道:“珺儿那边?”
韩老爷忙道:“海大哥放心,我早就使人盯着,虽没有亲眼见到二侄儿,却也听过那边消息。沈玲因刑讯重伤,又没有家人走动,还是二侄子仁义,将贺二老爷送的吃食分了一半过去。牢头与我有几分私交,也在我面前赞过,说是二侄子仁义。”
有吃有喝,还能照看族兄弟,沈海提着的心略放下,想要再问其他,韩老爷也不瞒着,能说的都说了,其他也是不知,毕竟他是前任留下的老吏,并不是知府的心腹,以上种种,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府衙老人,加上确实与沈海有交情,格外关注此案,才知晓一二。
沈海能问的都问了,自觉地对得起沈全的请托,依旧是后门遁走,又怕有人跟踪,在街上绕了两圈,日暮时分才到了自家老宅。
虽说来的是几个族侄,可有沈理在,还指望他出面捞沈珺出来,沈海也不好摆长辈的架子。带了一身汗臭,顾不得梳洗,沈海就往客房去了。
已经到了饭时,客房这边,席面已经摆上,兄弟三人团座,却是无人动筷子。眼见沈海回来,兄弟三人都站起身来。
沈海看着沈全叹气道:“虽没有得实打实的准话,可听着我那老友的意思,你二哥怕是凶多吉少。”又将韩老爷所说仵作上月三十入死监、府衙冰库次日封门之事说了。
如今正逢暑热,监狱里死个个把犯人都是寻常,不过是验明正身,随后就发回本家或是直接送到炼人场,只有尚未过堂的嫌疑犯,生死都要等过堂时论断,才需要保存尸体。
同样是入狱,沈玲挨板子、贺二老爷探看沈珺,都有话传出来,只有沈琦这里,一句入了死监,就一直没有定点儿消息。若不是另有蹊跷,何至于要瞒的这样死,就算真的定罪,等着砍头,也没有拦着家人探看的道理。
沈全只觉得口中腥咸,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理道:“听说赵显忠之前也是海大伯这里的座上宾,如今行事这般决绝,应该是应在此处。”
不管沈琦是真的“畏罪自杀”还是“被畏罪自杀”,有这一条人命横在里头,赵知府与沈家的关系就难以善了,毕竟沈琦不是没有身份背景的沈玲,自己是举人身份不说,胞兄是新皇近臣,又与沈家二房交好,姻亲也是一方知府。不管沈琦到底是怎么死的,总要有个交代,与其自认昏聩、怀疑有人在眼皮子杀人灭口,一不小心就断送前程,赵知府当然更愿意将事情推到沈琦身上,因此仵作那边的结论,多半是“自杀而亡”,否则也不会专门留着尸体,就为了到开堂审案时以尸首为证,推脱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