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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一般闲着无事的市井之徒,作为大家羡慕嫉妒恨核心的严鸿,对于这次婚礼,反倒是忐忑多过于热衷。因此他除了一任府中给安排,以及频频被邀请参加京中少爷们的酒宴之外,只把精力用在整顿锦衣卫的事务上。对照着陆炳去年里给他点提的锦衣卫中人事,严鸿开始着手拜访人员,查阅案卷,对锦衣卫的当前编制和力量,站在更高的角度有进一步了解。
此外,开海之事的进一步推进,却也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严鸿已经知道,明代沿袭前朝之制﹐设立市舶司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隶属于布政司或盐课提举司。但在洪武年间设立的广东、福建、浙江市舶司,主要是为了各国朝贡而设立的,而各国的朝贡,向明朝进献一些贡品,往往换来的是数倍于此价值的赏赐,说白了朝贡对于大明朝就是个赔钱赚吆喝的买卖,大明朝并未研究怎样才能从中获得商业收益。此后,这几个市舶司多次被取消,到嘉靖年间因为倭寇猖獗,终于全部废止。那么,就算重设市舶司,如何把它由一个单纯的接待贡臣的机构,变成一个能够实现往来通商,有效弥补财政的机关;在市舶司之外,又以怎样的手段管理民间船只,这些都是很具体的问题。 除了研究这些公务,严鸿回到后宅。便是与妻妾们厮混。陆兰贞本是个懂事的少妇,知道丈夫忙于国家大事,平素里也不来叨扰,反而严鸿每次回到府中。兰贞都叫鸳鸯备下夜宵、热水,照顾严鸿。有时严鸿需要熬夜,兰贞也是默默陪伴着。另一方面,孙月蓉这些日子孕反严重,不但时时呕吐,全身无力,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全靠花月仙和耿金铃贴身照顾,张青砚也时时来陪伴。没有闹出大麻烦来。还有坠儿、宝蟾两个,一个守在自己的小卧房,一个则直入书房。轮到陪伴严鸿时,个个用尽百般温柔,使严鸿尽享艳福。便是那城外了尘庵中的胡晚娘和桃松寨,严鸿抽空也去一趟,却也是不尽的风情,别有趣味。这样一来。靠了府里府外这些美人们的照顾,严鸿在繁忙的公务里。也能得到尽情放松。 严鸿心想,自己虽然吩咐调江南锦衣卫干员前来配合工作,但若是这些人来了,直接前来参见即可。说是江南来的客人,莫非是王翠翘或雪艳娘派来的?他当即对慕登高笑道:“慕老兄,江南有故人来,兄弟先失陪了。”
慕登高忙道:“严佥事自管去。正事要紧。老夫也要回自己衙署有些公务办理。”慕老夫子在锦衣卫就是个混资历吃白饭的,哪有什么公务。借了这句话,起身离开严鸿衙署,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严鸿出得自家衙署,赶到门房看时,却见守门校尉正忙着端茶倒水,椅子上坐着三个人,另有两人站在一旁。见严鸿来了,这几个人慌忙都站起来行礼。那为首的一个,年约二十多岁,长得身材高大,四体丰腴,面如满月加赘肉,目似朗星藏云间,举手投足之间英气勃勃,正是江南的旧相识,直浙总督胡宗宪家的三公子胡柏奇。他与严鸿相识于两年前,当初在绍兴一起救了徐海,后来在杭州又一起保下汪直,称得上患难之交,也是严鸿开海大业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严鸿不禁欢喜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胡三公子,胡老兄。千里迢迢来北京城,却有何贵干啊?”
胡公子肥脸带笑道:“严小相公客气了,我这不是奉了爹爹的命令,来给您老送些东西么。东西还放在客栈里的,许久不见您老兄,特意先来打个招呼。对了,当初多亏你点提,指明我一条康庄大道。如今啊,兄弟我已经是守备了!上次在江南帮小相公拿住了亲犯李鸿远、李镜湖,再加上又打些倭寇,我爹爹论功行赏,所以升到这一层来。小相公你前番教我的果然没错,我还得好好谢您呢。”
守备是五品武职,比严鸿的四品佥事来说,只差一级。当然考虑到严鸿背后的靠山,以及锦衣卫皇帝亲军的身份,胡柏奇和严鸿是没法比的。但看到这个两年前纯粹的纨绔子弟,能够像模像样做出些成绩,要知道两年前二人初次相逢时,严鸿已经是正五品千户,胡柏奇还是个白身呢。严鸿倒也对自己先前的教导颇为自豪:“能把这么个死胖子变成一代胖将,咱也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胡公子又道:“我这次来,还给严小相公您推荐两位大才。诺诺,就是这两位。这位是浙江市舶司提举蒋洲,这位是副提举陈可愿。”
严鸿见此二人,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那蒋洲中等身材,偏瘦削,额头宽大,浓眉细目,陈可愿则是中等靠上身材,略带丰腴,方面大耳,眉目有忠厚之色。他俩看上去都是文质彬彬。颇有儒气,可是皮肤又是粗糙黝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风雨。严鸿历史水平本是相当一般。自然听到这二位的名字,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按明朝官制,市舶司提取是从五品,副提举是从六品,按照武见文,降三级而论,这两位正副提举的品流。其实比胡三公子的武官正五品还要高,甚至从某种意义将。简直不亚于严鸿的锦衣卫佥事。但另一方面,嘉靖后期的市舶司目前还处于停滞状态,这个正副提举的官也没什么实权,再说胡柏奇主要是靠他老爹。因此这两位提举其实也是依附于胡家的,在胡三公子和严鸿面前倒不敢托大,连忙对严鸿行礼:“在下蒋洲有礼。”“在下陈可愿有礼。”
胡柏奇笑道:“严小相公,您文武双全,屡立奇功,又得万岁爷看顾,自然是人中龙凤。不过这二位先生,却也非同小可。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您这锦衣卫衙门这附近有甚酒楼。兄弟我做个东道,介绍您三位相识。蒋先生,陈先生。这位严佥事的事迹,你们也都知道了,他最一是礼贤下士,不拘那些繁文赘节,您二位也是做实事的,与他一定相得。”
严鸿道:“胡兄这叫甚话。你们远来北京是客,自当兄弟我做东。来来来。一并随我去便是。”一边叫上自己的两个飞虎山出身的锦衣卫总旗做跟班,又让门房的锦衣校尉牵了几匹马来,鞍鞯辔头俱全,请浙江来这几人上马,沿着北京城的道路,得得行进。那胡三公子虽然身材肥胖,毕竟在胡宗宪的标营中磨炼了一年有余,如今在马背上也是像模像样。而两位提举都是读书人出身,显然也缺少马背上的锻炼,并不惯骑马,上去后东倒西歪,不敢放马奔驰,只能控缰缓行。至于胡柏奇身边站的两人,却是胡家的家将,当初认识的那胡大业也在其中。他们俩都是武艺高强之人,纵马奔走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不比得飞虎山那俩响马出身的锦衣卫总旗,却比两位文人强得多了。
不多时,又来到严鸿主管的严家生意醉仙楼前。这时候,当年那位初入醉仙楼,不合把孙月蓉招待到雅间的小二赵小川,早已晋升为小二中的领班,见大少爷带着几个贵客前来,立刻热情上前招呼,亲自将严大少爷与几位客人迎上,捡了个齐楚的阁儿坐下。严鸿吩咐排布开本处的上等酒菜,款待江南贵客。什么熊掌鹿脯,雁肉驼峰,都是珍馐美味,五光十色。
那胡三公子在江南膏腴之地花天酒地惯了,然品尝这北国风味,也是饶有兴致。至于蒋洲和陈可愿二人,显见得平日过的是清苦日子,对醉仙楼那色香味俱全的大菜,怕是见都见得少。但他们尚有读书人的斯文,举杯提筷子,都还颇有分寸。至于胡大业等两个标营护卫,严鸿让两位飞虎山出身的总旗陪着,在隔壁房里叫了酒菜吃喝,自然是那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咀嚼声、畅饮声透过板壁传到这边来。
胡柏奇吃了几筷子菜,忽然笑道:“严小相公,说起来这回我带着蒋、陈两位先生来北京,昨夜在城外驿站里住宿。刚刚吩咐上了饭菜来,却看一队官差在巡行。这一看啊,只把兄弟我的三魂七魄都吓散了。你猜怎么着?”
严鸿道:“你堂堂胡总督的公子,朝廷正五品守备,在江南带几百兵怕也是常事,又不作贼,如何见官差吓成这样?”猛然一拍脑门:“莫非你见了那人?”
胡柏奇笑道:“正是,严小相公高才。我刚刚坐下,却见前番淳安县那老相识,海瑞海笔架带着一队官差巡逻来了。这一来啊,让我不禁想起前番在淳安县,只因我大闹驿站,差点被这厮拿下殴打。若不是小相公您来解围,这苦头可吃的大咯。话说这事儿过去好久,我想到他老兄,还是一阵屁股发麻啊。当初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淳安县令,还敢打我,现在我固然当上了守备,可他跟着你老兄往山东走了一趟,据说杀了四十万白莲教匪呢,我如何敢招惹他?”
严鸿哈哈一笑:“胡老兄你是一早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那海笔架如今调任宛平县令,说来还是托你的福。你又没有打人,又没有砸驿站,莫非还怕他抓你打板子么?”
胡柏奇待到大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严鸿看蒋、陈二人也吃了不少,便道:“胡老兄,这两位先生,还请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