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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就是你的家么,起来好大啊?”阿玲望着一片雾霭中,鳞次栉比的房屋,感叹道。
“这是我曾经的家,但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令狐艾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眼中更有怨恨闪过。
其实,令狐艾曾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这里曾有他的父母,有一座不算大但还算能遮风挡雨的宅院,还有临山傍水的三十亩田产。
可是在十年前,令狐母亲因为南渡时在路上疲劳、受到风寒,犯了旧疾,连吃了十数副药也不见效,令狐艾的老夫令狐德自然倾其所有也要救治爱妻。
但他不过是一个小吏,每月银钱有限,在族中地位更低,每月能领到的银钱也不过是两千文。
为救妻子,令狐德卖掉家中所有值钱东西求医问药,很快就花光了家中的继续,但病痛却仍然不见有起色。
无奈,令狐德只有暂时将田产低价抵押给了同族的长房的叔父令狐远,并说好抵押期间三年内不得交易给别人。地一抵押,令狐德就拿钱去换了良药,但令狐艾的母亲还是没有医好,撒手而去。
可没想到,时间只过去一年,令狐氏早与东海王氏争斗中输了官司,按照规定要赔给人家五百亩土地,令狐远作为族中长房一系,自然也要为家族出力,可他竟然把令狐德抵押个他的那三十亩土地一起赔出。
这样一来,令狐艾一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令狐德知道消息后,亲自上门去找令狐远理论,令狐远却道:“既然田产现在在我手中,我自然有权处理。”
令狐德气不过,大骂令狐远没有诚信,却被令狐远的儿子令狐武打了一顿。
令狐德气不过,又去找族长令狐微,本来按照族规,小辈殴打长辈是要受到责罚的。
但令狐微却不愿为一个偏房的无能小吏得罪长房兄弟,却是用什么家族的利益最大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令狐德又气又恼,经过这番打击,加上妻子故去的原因,竟然就此得了重病,没过两个月就死在了家中。
令狐艾当时已经年近三十,虽然也算饱读诗书,为人机敏,可他是个只喜逍遥的性子,整天沉迷在勾栏之所,不但没有结婚,更是不常回家。
而且因为与族内人关系不好、从小就被族内其他兄弟欺凌的原因,令狐艾对这个家族毫无情感,更被人评价为浪荡子。
可是经过了这次变故打击,令狐艾心底的那份血性却被激起,更激起了他的奋发之心。
令狐艾恨令狐远无德,令狐微无义,但奈何在江左,士族子弟多如牛毛,他又不过是偏方远支,之前的名声又不好,想要凭借本事爬上高位再报仇,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而他又是一个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令狐艾无奈下,索性离开令狐一族,带着粉雪,一起渡江来到北地,去寻他那一房留在晋阳的堂弟令狐盛。
这也才有了后面令狐艾抵达幽州,遇到王烈的一系列故事。
如今,令狐艾重返族内,已然是今昔非比,论官职,他如今是正四品的镇东将军府的参军,整个令狐氏族内无人比他更高;论成就,他跟随王烈纵横北地,抗击胡虏,名声早已经在外。
但令狐艾心底的那份仇恨与愤懑却始终不得爆发,他痛恨自己之前不曾努力,因而在父母故去时不能挽回。
今日他返回族中,一定会面对那些欺凌过他的,那些造成他老父身死的凶手,令狐艾却是情绪如煮粥,不断沸腾着。
令狐艾绝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性格,让他如王烈那般一句不合,就提刀杀人,实在有些做不出,但仇恨不解他的心却始终无法释怀,可如何却解决,或杀或惩罚或无视,他却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并不是令狐艾畏惧自己的家族,只是那时,汉人的宗族观念很强,甚至超越了律法,如果一个人被驱逐出宗族,那么就算他再有成就,也会为世人所不耻。
令狐艾若真和这江左的令狐氏翻脸,最后肯定要被某些人诋毁、咒骂。
令狐艾自己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了,他已经想好,处理完江左的事情,他就把祖籍迁回太原。但他却不能不为故去的老父考虑,令狐德一生最重名节,就算被家族如此对待,也严命令狐艾不可手足相残。
若自己真因为报复令狐远等人,而被家族驱除,将来无法告慰九泉之下的老父。
令狐艾心情纠结,脸色上自然就有些难。
费辰些日子通过刻意和令狐氏族内中人接触,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令狐艾的往事,此刻却故意笑道:“怎么,先生有些近乡情怯么?”
令狐艾摇摇头:“不,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更好。”
费辰闻言,劝道:“元止先生,有些事情你越避让,反而越被人所伤,他们往日能辱你,今日一样可以辱你,若你甘心如此受辱,我不多说;可你若有一点血性,但你又怕担上不忠不孝的名头,那么我可以安排人来收拾那些混蛋,不用你出手”
令狐艾闻言,感激道:“大人费心了,艾绝非迂腐之辈,若父仇不报,焉为人子?更何况什么忠孝之事,令狐一族对我父不义,我又怎么会屈膝事之,那样不但丢尽我自己的脸面,更丢了我狂澜军的脸面”
众人闻言,也都齐齐点头称善。
令狐艾的事情他们也多少听过一些,心底都是同仇敌忾,荆展更是正色道:“先生,以德报怨,奈何以曲报直,主公若在此处,也定然会如费先生这般去做,今日先生就是我等首领,先生只要想做,我等鞍前马后配合。”
阿乌也道:“老师,我们山里有一句话,被饿狼咬了一口,就要杀死它,否则它会时刻算计你,想要以你为食;那些人既然不把你当亲人,你又何必在乎他们?”
李国也道:“我们益州有句话,叫以眼换眼,以血换血。元止兄,你手下这帮子兄弟硬是要得,有他们帮你,不要去管对方的仙人板板,真要搞起来,那些龟儿子都不是对手。”
令狐艾点点头,笑道:“好,诸位都是我的兄弟,今日我们就屠狼宰狗,但各位一定要注意安全。”
众人齐声称喏,顺着大路向令狐家走去。
按照费辰的计划,为了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危险,几人在见到族长令狐微前,先不暴露身份,而是装作刚刚从益州过来,贩卖蜀锦的商队,毕竟蜀锦这类东西,贩运到哪里都是紧俏货,而且根据费辰所言,现在令狐家财政紧张,肯定不会放过这笔生意,这样令狐艾等人就可以顺利混进令狐家,到时候是去逼迫令狐微答应令狐艾迁徙父亲遗骸,还是干脆自己动手,不管令狐家的反应,就完全由着他们了。
而商队的老板,自然还是由成国太宰李国担任。
一路无话,众人很快来到令狐氏府邸的正门前,门口四五个家丁正闲散四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到他们这副模样,荆展不屑道:“如此门护院,还不如一只狗勤快。”
令狐艾虽然知道荆展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但身为令狐家的一份子,还是有些无奈,苦笑道:“他们可比狗更低别人,也比狗更会咬人”
仿佛要验证令狐艾这句话一般,几人一大路上走来的这一群人,男女老幼,穿着普通,身后还跟着几辆辎车,还以为是什么商队来访,领头的一个家丁却喝道:“站住,哪里来的商队,这里是令狐家,尔等瞎了眼睛么?”
那边李国立刻跑出,笑眯眯道:“诶哟,几位小哥儿不要着急嘛,我们是益州来的商人,听说咱们令狐氏的铺子需要蜀锦,这才运来,想求见一下令狐微大老人,几位小哥儿行过方便了。”
那家丁一听,不屑道:“哪个是你们的这些贱户的小哥儿?你们这些商人,也想见我家老爷?做梦吧?若是要卖你们的烂布,自去城内铺面,休要在这里耽搁,一会惊扰了我们家老爷,小心乱棒伺候。”
“这帮龟儿子,果然是狗眼人低”有什么样的荆展冷笑一声,心下已经是杀机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