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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茶摊就摆在凉亭边上,支开小几,放上装酸梅汤的酒瓮,掇两条长凳,茶幡一挑,茶摊便开工了。
亦珍是第一次在自家的茶摊搭手,看着既新鲜又好奇。只不过亦珍晓得,欲速则不达。她强压下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静静跟在汤伯身边,细细观察汤伯如何将茶盏从食盒来取出来,倒扣在托盘上,如何将装在油纸包里的茶果一层层地叠放好,方便拿取……
待清晨的薄雾散去,街上往来行人便多了起来,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桥下渔船摇桨而过发出的欸乃声,交织在一处,好不热闹。
已有出来得早,两筐新鲜瓜果悉数售罄的农人,挑着扁担,里头放着自肉铺买的一挂猪肉,往回走了。
亦珍眼巴巴地望着那农人的扁担由远而近,复又去得远了,连瞥都不曾瞥茶摊一眼,更不消说停下来,买一碗酸梅汤解渴了。不由得有些失望。
汤伯看了,忍不住笑,“小姐,这大太阳还没上来呢。”
亦珍闻言,大力点头。是是是!这大太阳还没上来呢。等日头升得再高些,顿时骄阳似火,热力四射,路人个个晒得汗出如浆,口干舌燥,定是要到凉亭里来歇息片刻,喝一碗清凉消暑的酸梅汤,再吃点茶果……
亦珍几乎能看见铜钱哗啦啦流进钱匣子里的画面,赶紧将两手在胸前交握,在心里祷告:阳光猛烈一些,再猛烈一些!
汤伯哪有看不懂的?在一旁暗暗发噱。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升至正空,将青石条铺的地面烤得火烫,来来往往的路人开始耐不住五月的暑热。
有个绿伞骔巾,穿马尾罗道袍,脚踩大红履的年轻书生,身后跟着个书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半闲亭。
那书生在凉亭内坐定,自袖笼里摸出几枚铜钱来,交给自家的书童,轻声吩咐:“岁安,去买两碗酸梅汤来,并要两样茶果。”
“是,公子。”叫岁安的书童双手接了铜钱,来到茶摊前,“汤伯,来两碗酸梅汤,加两样茶果。”
“老规矩,茶果要蜜枣与南瓜子仁?”汤伯收下一把铜钱,问。
“是,老规矩。”岁安点点头,“前两日怎么不见汤伯来摆茶摊?”
汤伯一边取了茶碗,一抖腕子,将碗口翻上来,自装蜜糖的小瓷罐子里舀了一小勺桂花蜜盛在碗底,一边对岁安说:“前两天小老儿主家有事,实是无暇旁顾。”
说罢取了细柄竹杓,从大瓮里舀了酸梅汤出来,倒在碗里,另兑了一勺沁凉的井水,然后放在托盘上。又拿了小碟,装上蜜枣与南瓜子仁,一并端进凉亭里。
亦珍在一旁看得仔细,满满两杓正好是一碗酸梅汤,不多不少。
那书生与僮仆在半闲亭内侧身望着河上渔舟,悠悠然品酸梅汤,吃茶果,好不惬意。
汤伯小声交代亦珍:“沈公子主仆年轻,火气旺,一般来喝酸梅汤,都是桂花蜜在碗底,一杓酸梅汤,兑一杓沁凉的井水为宜。倘使来的是妇人孩童,热豁豁的天气里,要是一碗沁凉的酸梅汤下肚,只怕肠胃要吃不消。所以若是妇人孩童来买酸梅汤,顶好是用晾凉的开水,这样不伤脾胃。”
亦珍恍然大悟,难怪天气再热,母亲与汤妈妈都不许她喝家里沁沁凉的酸梅汤,只准她喝温凉不展的,原来是这个道理。
那书生主仆吃完酸梅汤喝茶果,歇得差不多,便出了半闲亭,继续往家去了。
亦珍进凉亭,将两只空茶碗并空果盘收出来。汤伯接过去,“小姐,放着我来洗。”
亦珍扎着手旁观,觉得自己实帮不上什么忙。
汤伯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倒进用过的茶碗里,来来回回荡一荡,朝后倒在城河中,又舀了一瓢,细细地冲洗干净了,扣在细竹托盘上头沥水。待直起身,看见亦珍一副“没事做甚无聊”的表情,不由得一笑,“小姐,等东海翁的弟子下了学,这一路就热闹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行三四个同前头来吃酸梅汤的书生一色式样打扮的年轻公子,人手一柄绿伞,头戴软翅纱巾,身穿交领、大袖道袍,脚踩红底浅面儿云头如意鞋,腰悬玉腰牌,有说有笑相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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