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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不知是因将养得略有起色,身子骨较早前有所好转,还是因为家里添了下人,不再担心女儿太过辛苦的缘故,脸上微微有了点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见亦珍进来,忙向她招手,“珍儿,到娘这儿来。”
亦珍走到母亲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今儿觉得如何?头可还晕?”
曹氏的手一年四季都冰凉冰凉的,因人本就生得娇小,被女儿这样握住了,倒显得亦珍的手同她的手一般大小。
“娘好多了,你别担心。既然上午天不见晴,你就安心在家歇一歇。家里也不差这一天的进项。”曹氏捋一捋女儿耳边的散碎头发,轻轻替亦珍掖到耳后去,“等一下吃过午饭,和英姐儿一道,好好去逛一逛,玩一玩,不必记挂娘。家里有汤妈妈陪着我。”
亦珍垂睫望着母亲的手,微笑:“女儿知道了。”
汤妈妈见两母女谈兴颇浓,便一把拽了招娣出来:“走吧,到后厨去把小姐夫人的饭端来。”
招娣“哎”一声,跟了汤妈妈往厨房去。
两人端了漆盘回来时,亦珍正向曹氏提起,等过了十五的庙会,去县外的梅子林看看今年的青梅,好趁梅子将熟未熟之际,买回来做乌梅用。
亦珍记得自己当时还小,刚与母亲来了松江,人生地不熟,整日粘在母亲身边,无论母亲做什么,都要跟在后头。
当时一到十五的庙会,母亲便差汤伯到县外农家收购了未熟的青梅,将那生得不好,肉少核大的拣出来,放在一边,只取那生得个头饱满的青梅来,放在竹扁上头,筛去灰屑,然后搁井水洗干净,用细棉布吸干了上头的水,才拿去熏了,制成乌梅。
她就跟在母亲身边,一手拽了母亲的裙角,一手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小个儿的青梅从一堆青梅里挑拣出来,每拣一个,都会拿起来给母亲看,问:
“娘,这个是不是坏的?”
若母亲点头,她就把青梅扔到自己身上挎着的小竹篓里,若不,就扔会一堆梅子里头去。
汤妈妈怕她扰了曹氏,要把她抱进屋里去,她也不肯。
这样年复一年,如今即使母亲染恙,她自己也能挑将收来的青梅挑拣好了,只消学了母亲的样子,放到灶上去熏制即可。
只这火候,她还没掌握,到时少不得要细细问过了母亲才行。
母女俩用过早饭,因外头下着蒙蒙细雨,左右无事可做,亦珍便在母亲屋里,拿了绣花绷子,耐着性子绣花。
亦珍的女红稀松平常,也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到不了顾娘子那般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境界罢了,但绣些花花草草,还是行的。
曹氏靠在床上,偶尔出声,指点女儿一下。
“……针脚再密些……下针的时候,略斜一斜……”
到了近午时分,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如同来时一般,毫无预兆地便停了。阳光破云而出,洒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青石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积水,明镜似的,倒映出天上的金灿灿明晃晃的太阳。
阳光自半敞着的支窗缝来透进来,亦珍忍不住放下手里的绣活,到窗前朝外一望,天井上头的那片青空,哪里还有一丝雨意?不由得欢呼一声:“娘亲,雨停了!我这就到厨上去熬酸梅汤去!”
说罢朝着曹氏微微一福,就略拎了裙脚,出了正房,往后院厨房去了。
汤妈妈撩了帘子进来,笑着扶曹氏躺下,“夫人陪着小姐一上午,想必也累了罢?”
曹氏侧躺在床上,轻轻一笑,随即浅叹:“下晌珍姐儿约了顾娘子家的英姐儿去逛庙会,这也不晓得打扮打扮,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先去熬酸梅汤……汤妈妈,你说,我从小纵着珍姐儿,不拘着她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想她快快活活地长大,将来寻个家世清白简单的人家嫁了,会不会害了她?”
汤妈妈轻声劝慰曹氏:“夫人想左了不是?您如何会害了小姐?婢子看小姐,是个难得的体贴人,小小年纪便懂得为夫人分忧,操持内务,进退有度,是个有成算的。再说夫人您如今将家里的内务交给小姐主持,不也是存了锻炼小姐应对庶务世情的心思么?”
曹氏听了,徐徐点了点头。“只不知我这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汤妈妈忙掩了曹氏的口,往地上“呸呸呸”三声,又拿脚连跺了三下,“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曹氏见了,轻笑出声。
汤妈妈怨怪:“夫人还要看着小姐嫁人生子做外祖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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