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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队长不干了:“老韩头,你什么意思?你想找死是不?”
甄大疤拉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特殊时期以前是村上的半仙。谁家动个土问个事看个阴宅治个怪病什么的都会找他。他的最强项就是跳大神,据说还有油锅取物的本事。后来破四旧,扫平一切牛鬼蛇神,这老先生没少挨批斗。成天带个二尺高的帽子被红卫兵押到街上示众,三伏的天鸟都热的不叫了还让他把跳大神的行头都穿带上站在大太阳底下往冒油了晒,差点没折腾死。有一次一个红卫兵头领不信邪,非让他给表演个滚油捞称砣,没找到那么多油,就拿开水代替,当场架起锅让他把手往锅里伸。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油锅取物它不是神功,而是戏法——往油里加明矾,油四十度就哗哗翻开,这时候才把手伸锅里就跟没事人似的,显得那么震撼。可红卫兵的这口锅里是货真价实的沸水,一百度!甄大疤瘌哪敢往里伸啊,被两个红卫兵按着手在开水锅里轻轻沾了一下,烫的他吱哇乱叫连哭带嚎。红卫兵们还不错,看开心了也就不难为他了。不过,他的手上却被烫出了一层大水泡,泡消了又留下了疤,甄大疤瘌这外号从此就叫开了。又过了几年,虽然批斗之风不那么盛行了,可甄大疤瘌在村里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很少吱声。
队长一听要找甄大疤瘌,马上翻脸:“老韩头!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路线问题!”
还没等韩大爷回嘴,门就被莽撞的推开,朱永文一身是土,满脸通红的从外面进来:“队长,你找我啊?我上村口转了一圈没看着你,他们说你来支部了!”
朱永文刚说完,就见躺在床上的艾小红“哇呀”一声怪叫,蹦起足有二尺来高玩了命的就往自己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大骂:“朱永文你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儿子命来。”
朱永文吓了一跳,仗着年轻腿脚灵活往旁边一闪。艾小红扑了个空,可她一点没有的放弃的意思,继续伸手想去掐朱永文的脖子。这两个人在支部里就躲开猫猫了,水杯暖壶钢笔水打了一地,屋里面是一片狼籍。村长和支书跟在艾小红屁股后边抓她,可艾小红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灵巧,闪转腾挪就是抓不着。朱永文也不行了,终于被艾小红堵在了墙角。艾小红张开巴掌给他这一顿挠,挠的朱永文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掐住了脖子。艾小红还不罢休,嘴里大叫:“我掐死你个王八犊子!你还我儿子命来。”朱永文被掐的直伸舌头,眼瞅着就快有进气没出气了,也不知道艾小红哪来那么大力气。
借这个功夫,队长、支书和韩大爷三个人合力把艾小红按住。我妈吓得直打哆嗦不敢吭声。队长一手按着艾小红,也不管路线问题了,直冲我妈大喊:“你快去把甄大疤瘌给我找来!”我妈一看队长动真格的了,片刻都不敢耽误,转身跑去找甄大疤瘌去了。
当甄大疤瘌哆哆嗦嗦地跟我妈来到了村支部的时候,艾小红已经被捆起来了,但嘴里还在滔滔不绝的叫骂着。他一进屋见到队长下跪的心都有:“队长啊!你找我啥事。我已经改造好了,坚决跟牛鬼蛇神划清界限!”
队长紧了紧艾小红身上的绳子,没好气儿地跟甄大疤瘌说:“哪那么多废话?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看看是不是中邪了?赶紧给想想办法!”
甄大疤瘌一听吓的腿都软了:“队长,我说我早就改造好了,没你有这么考验人的。”
队长见他这个德性更来气了:“考验个屁!你没看见屋里都炸秧子了吗?”
韩大爷和声细语的还帮队长解释呢:“我说老甄啊,队长没跟你闹着玩。你没看那孩子都这样了?快想想办法吧。”
甄大疤瘌这才将信将疑的上前看了看艾小红,又看了看队长,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队长是真急眼了:“**有屁赶紧放。别整的一脸受气老婆相!”
甄大疤瘌这才犹疑着试探说:“队长!这孩子咋像是被胡黄白柳上了身了呢?”
支书在一旁接着说“甄大疤瘌你看出来就好,赶紧想想办法。”
甄大疤瘌合计了一下,为难的说:“要是能让我给他跳个神,兴许就能好,可我也不敢跳啊。”
队长一指朱永文:“一会你带几个人,把支部大院给我围起来,谁来也不让进。”回头又对甄大疤瘌说,“地方给你腾出来了,这儿没别人,就我们几个。你赶紧准备跳大神吧。”
甄大疤瘌还是一脸苦相:“我那些个跳神的东西早就没有了,我空着手怎么跳啊?”
支书问:“你都要啥啊?”
甄大疤瘌说:“怎么也得有个手鼓。”
支书想了想:“去找个绣花绷子,拿块布往上一蒙,绷紧点,能出动静就行。”
甄大疤瘌继续说:“那我也没有招魂铃啊。以前的招魂铃早就让人踹瘪了。”
支书又出主意了:“咱们赶大车的牲口身上不是有骡马铃铛吗?你就先对付着用。”
甄大疤瘌还想提要求:“我那身跳神的衣服也都没有了。”
支书不耐烦了:“你还有完没完?我在给你摆个供桌香案呗!你能拿纸对付就拿纸对付,不能对付你就别用了。”
甄大疤瘌哎了一声儿不敢说话,出去准备东西了。
支书叹口气,回头看见了还没出去找人的朱永文。只见他混身上下要多埋汰有多埋汰,支书一皱眉头:“你干啥去了整这一身灰尘暴土的。”
朱永文一听这话头,一扫刚刚的狼狈并且还有点小兴奋说道:“昨天我在村口打死一只小黄鼠狼子。今天早晨拿到县收购站换了五毛钱。收购站说这黄鼠狼子个太小,要是大的能卖到两块。我这不和队上的几个知青一起掏黄鼠狼子窝去了嘛。”
韩大爷和支书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刚想说他两句,却被队长抢了先:“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作祸,淘的没边。傻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把村支部给我围上,谁来也不能让进。我告诉你这个事儿别给我捅出去,找人的时候不许胡说八道的,一旦捅出去了谁也好不了!”
朱永文赶忙出去组织人手。
不大一会,甄大疤瘌偷偷摸摸的夹了个小包袱回来了。等他都穿戴上这么一瞧,连在气头上的队长都乐了。只见他穿了一件破棉袄,裤裆都掉到磕膝盖上了;腰里系着一串不知从哪淘换来的花花绿绿的破纸片子,小风一吹迎风招展;皱皱巴巴的小脸上再用锅底灰一抹,这哪是要跳神请走妖仙啊,这是打算吓走妖仙啊!
再看他,左手一只绣花绷子,一敲“扑扑扑”,还没放屁声大呢;右手一个牲口身上的挂铃,一摇“咣楞楞”能给人耳朵震聋。全都准受妥当了,他精神头也上来了,心说好些年没跳过这个了,今天可算过过瘾,必须多卖把子力气。甄大疤瘌冲队长一点头:“队长,我可真跳了。”
队长招招手:“别磨几了,快跳吧!”
甄大疤瘌把憋了十来年的劲都使出来,扯开了噪门就来了一句:“日落西山唉——”
队长捡了块砖头嗖的一下就朝甄大疤瘌扔了过去:“你他娘的想让县里都听见啊!给老子小点声!”
甄大疤瘌出师不利,还没拉上高音就吃了个鳖,满腔热情登时烟消云散。可又不敢顶嘴,只好压低了声音哑着噪子奶场奶气的唱,像做贼的说贼话似的:“日落西山哎——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扑鸽喜鹊奔大树,家雀老鸹奔房檐。行路的君子住车店,当兵的住进了行营盘。十家上了九家的锁,到有一家门没关。要问那为啥不关门啊,敲锣打鼓哎——请神仙——哎哎来呦!”
这跳大神原是满族的萨满调,一般有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个是大神,负责请神上身,另一位是二神,负责与神沟通。也就是跳和大神是分开的。据说甄大疤瘌早年间是有个助手,不过十年动荡,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甄大疤瘌也不管那套了,今天只要能让他唱,他一个人全包了。
一个过门唱完,就连老城持重的韩大爷都乐得直不起腰来了。他这贼眉鼠眼的劲太招笑了。可笑归笑,见证奇迹的时刻到来了,甄大疤瘌一曲未完,只见艾小红微微一睁眼,回过味来了。她先是虚弱的问:“咋地了,我在哪啊?”然后吃惊的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尖叫一声。
队长支书和韩大爷都不笑了,就连甄大疤瘌都不在唱,似乎不相信自己真有这样的能耐。
就在院里人愣神儿的时候,朱永文欠儿欠儿的来了,他有点邀功的对对队长说:“队长,我找人把支部给围个水泄不通。放心吧,我嘴严着呢,他们谁也不知道支部里面在干啥。”
还是韩大爷见尖,一眼看到朱永文手里提着个东西,他便问朱永文:“小朱,你手里拿的是个啥呀?”
朱永文把手里的东西一举,自己先看了一眼,不无骄傲的回答道:“这个啊,黄鼠狼子啊!这玩意儿太贼,我们蹲了半天也没堵着,就这么一阵功夫,他们几个人终于逮着只大的。明天送到县收购站,又能换两块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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