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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关卓凡“帝师”的名分,没有了。
这一连串的旨意,太过惊人,及至一班军机大臣回到军机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照说,长女也得了公主的封号,是件大喜事,该给恭王道喜的。然而关卓凡刚刚才被去了差使,一荣一枯之间,何其分明也,此时说出贺喜的话来,总觉得不大相宜。而若只是给关卓凡道恼,则又把坐在一旁沉吟的恭王,置于何地?
倒是关卓凡自己,还算把持得住,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向恭王拱手笑道:“王爷,这可得给您道喜了,一门两公主,真是异数!”
“嗐,别说我这个了。”恭王摆着手,关切地看着关卓凡说道,“逸轩,你说两宫是怎么了?事先一点儿征兆也没看出来!话说回来,你怎么把老好人的东边儿,也给得罪了?今天连一句话都没有。又或者,你身子真的得了什么病?”
征兆是有的,关卓凡心想,只是自己没留意打雷的声音,因此才有今天的疾风暴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平静地说,“总是我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这既是两位太后体谅我,我自己也该知道反躬自省。”
“虽然说的是暂且两个字,不过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恭王断然道,“该我说话的时候,我自然要出来说话。”
这算是很有诚意的表示,关卓凡亦是很诚恳地谢过了,表示领情。
有了这样一番折冲,才把屋子里的尴尬气氛驱散了些,大家这才能开口,商量如何写旨。只是不管再怎样在文字上矫饰,关卓凡获咎毕竟是遮掩不住的事实。这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因此几个人都不大愿意动笔,最后还是曹毓英苦笑着把笔拿起来,一挥而就。
“国家体恤功臣。关卓凡以病体未愈,不堪劳累,着暂加恩宽免弘德殿行走。所遗上书房一职,仍着该军机大臣等格外留意,以荐贤才。”
关卓凡出了宫,不待图林动问,吩咐了两个字“回府”,便坐进车里不说话了。等回到了家,依旧神色如常,该吩咐的事照样吩咐。直到进了书房。旁的人都退出去了。他才颓然向靠椅里一倒。
今天这个跟头,栽大了。
弘德殿行走,是小皇帝的师傅。这个小皇帝教得好,教不好。并不是他真正在意的,要紧的地方只有两处——第一是帝师的名分,这在外界来看,代表着两宫对他的绝对信任,第二是他所教授的新学,则代表着两宫对洋务的绝对支持。若是从来不曾有过这一档子事,也就罢了,现在是已经得了这个位子,却又被骤然免去。必定会引起外面极大的猜疑。
若单单是猜疑,也就罢了,可是既有这样的猜疑,则又不免会启动一些人的不轨之心。政坛中人,最会观风望色。最能在蛛丝马迹之中,推断人的荣辱兴衰,何况是今天这样昭彰的事情?凡是主政之人,没有能不得罪人的,而一旦让他们嗅到了政局变幻的味道,则一拥而上,墙倒众人推的例子,比比皆是。
至于今天这道旨意,是到此为止,还是仅仅做了一个开端,也颇为难以猜度。若是后面还有更狠的,到时候又该如何招架?
他的脑子里,一会想到慈禧,一会想到安德海,一会又想到恭王,走马灯似的,乱极了。
慈禧话里的意思,旁人难以索解,但关卓凡却明白得很——自己跟吕氏的事情,慈禧到底发作了。而慈禧能知道自己上了吕氏的床,多半又是安德海从中捣的鬼。至于恭王……
关卓凡心想,恭王今天在军机处,倒是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
有意思的地方有两点,第一个,是指出这道旨意,乃是“暂且”,第二个,是那句“你怎么把老好人的东边儿也得罪了?”
对啊,这样的大事,不是慈禧一人能够擅专的,必定要和东太后取得一致的意见。而一向回护自己的慈安,今天一言不发,想必帘子后面那张俏脸,也是绷得紧紧的,难道也因为吕氏的事情,生了绝大的气?
说不通啊……总不能说,慈安也对自己有了意思,因此才对慈禧的话,感同身受?
关卓凡摇了摇头,一时猜不透宫里这两个年轻的寡妇,到底是做了怎样一番商议。而在这样的时候,忽然封了一位荣寿公主,意思似乎是明显的——重新重用恭王。然而真是这么回事吗?
想来想去,中间亦有一些绝大的关节说不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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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关贝子冥思苦想,寻觅应对之法的时候,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朝野,也立刻成为朝野瞩目的话题。
这里面可供想象的余地颇大——关卓凡暂免帝师,是不是意味着失宠的开始?恭亲王长女晋封公主,又会不会预示着复起的希望?
何况空出来的这个帝师的位子,乃是读书人的最高梦想,有几个自觉够资格的人,便不免眼热心跳,想着这一回,不知能不能轮到自己?
然而也有老于世故的前辈,要做这样的劝告:到底只是“暂且”,这个时候谁敢去谋这个位子,不免要变成关贝子的冤家对头,跑都跑不掉。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亦有一小班对关卓凡心怀不满的人,大喜过望,纷纷嗅探,看是不是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机?一时之间,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天大的事,不知牵动着多少人的身家利益,因此上至王公亲贵,下至未入流的微官末吏,人人注目,都在用心猜测着事情的走向。
“让他们猜去!”躺在长春宫绣榻之上的慈禧,得意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