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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这种生物,太蠢笨了固然不行,如是,作为幕僚,是要吐血的;可是,太聪明了,也不好——如是,怎么显得出作为幕僚的俺的本事呢?
不过,一俟被人指出了谬误,或者,眼下的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刘宝第自有应对的诀窍,那就是先捧东家一句,然后立即转移话题。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宗室方面……尽可从长计议,何况,王爷为宣宗亲子,国家郡王,已经是宗室之望了!嗯,眼下当务之急,是言路!只要言路上有人肯出头,和王爷桴鼓相应,这个气势,就足以压倒宝竹坡了!”
“宗室之望”,意思是,您身份贵重,自己个儿就可以代表整个宗室了,宗室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帮腔,无关大局。
不过,以二打一,“压倒”一说,倒也不错。
不过,醇王还是犹疑的:“言路……有人肯出头吗?现今的言路,可不比从前了!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上头’就开始压制言路了,经‘铁路大辩论’一役,言路的气势,愈加之低了……”
顿了一顿,“‘上头’又恢复了京官的全俸,又叫‘宗室银行’替京官放贷……”
“总之是……软硬兼施!”醇王叹了口气,“现在的言路,都学会看‘上头’的脸色了!唉,倭艮峰若还在,大约还好些……呃,其实,就算倭艮峰还在,也未必就能怎么样……到了后来,倭艮峰其实也不大说话了!”
这番话,虽然略嫌表述混乱,但基本理路却是清楚的。刘宝第心里愈加嘀咕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俺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
“王爷说的不错——”
微微一顿,“不过,不晓得王爷留意过没有?这些‘软硬兼施’,都是出自关某人之手!有人为掌控言路,处心积虑。绸缪已久!哼哼,所为何来?真正是……其心可诛!”
醇王一震:“你是说,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他’就有了……立女帝的想头?”
刘宝第“哼”了一声,说道:“王爷以为呢?”
醇王心中不以为然:那个时候,“大行皇帝”还好好儿的。怎么都冒不出立女帝的念头啊?硬要这么说,未免就欲加之罪了。
刘宝第看醇王的脸色,心知东家不以自己的看法为然,及时改口:“我并非说‘他’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就有了立女帝的想头,而是说……嗯,这个。上位者,本应……闻过则喜,从谏如流,‘他’呢。如此这般,摆弄言路,这个……摆明了是要走专擅的路子嘛!”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请王爷留意,有时候,有些念头,初初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权,也就生不出这样的念头;可是。专擅到了一定的火候,有些念头。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了——为人臣者,权力愈来愈大,不受节制,总有一天,会生出为人臣者不该有的念头!”
醇王悚然: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操、莽,”刘宝第冷冷一笑,“自古权臣,始国家砥柱,终谋朝篡位,哼哼,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醇王浑身一震。
仔细想去……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先生所言甚是!”醇王满脸的忧心忡忡,“这个事儿,翰詹科道,确实不能一默无言!可是……”
“请王爷安心,”刘宝第朗声说道,“国家养士两百年,忠臣义士,在在不绝!岂是关某人几番疾言厉色,就都能吓唬得住了?又岂是关某人一点小恩小惠,就都能够收买的了的?天下人悠悠之口,哼,岂是关某人一个人堵塞得了的?”
这番话,气势磅礴,醇王大受鼓舞,欣然说道:“正是!先生必有以教我!请说!”
“我有一位同乡,”刘宝第说道,“原在吏部做郎中,刚刚考取了御史,此君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真正叫‘国士无双’!他亦甚不以宝竹坡之举为然,若动以大义,他是一定肯上折子、谏阻立女帝的。”
“哦?竟然有这般人物?”醇王大为兴奋,“请教贵同乡的台甫?”
“姓吴,名可读,字柳堂,号冶樵,和我一样,都是甘肃兰州人氏。”
“吴柳堂,吴可读……”醇王沉吟说道,“这个名字,我似乎是有一点儿印象的……”
突然,醇王失声说道:“哎哟,那不是‘吴大嫖’吗?”
话一出口,自知不妥,立即涨红了脸,连连致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个……呃,齐东野语,未足为凭!未足为凭!是我荒唐了!是我荒唐了!”
刘宝第却毫不在意,坦然说道:“‘吴大嫖’这个外号,没有冤枉吴柳堂。不过,王爷,若没有这个外号,吴柳堂也未必就肯出这个头,犯颜直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呃,这……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