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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唱晚,野景苍凉,黑木岭被愁云惨雾笼罩。胆寒的目光追随悍然杀出山谷的猎户团,一败涂地的俘虏半晌也没回过神。关卡几乎被彻底摧毁,冒着火星的岗楼完全坍塌,废墟中,若有若无的呻吟仿佛从地底下冒出,令人不由得直起鸡皮疙瘩。
百密一疏,早先曾有人提醒,别用树木垒就。但时间仓促,只能以木石构建岗楼,一直平安无事,且地处偏僻,压根没料到会遭遇悍勇敌兵,才酿成今日恶果。悔青肠子的乃蛮裨将一口憋屈气无处可发,狠狠一脚,踢飞青烟直冒的残树干,“妈的,这帮混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难道是蒙古人?乌什和阿合奇驻兵都同时瞎了眼,任由其大大咧咧穿城过野?”
“报,阿合奇守军派来传令兵,让我们加强防备,谨防一支伪装的猎户团狗急跳墙越过黑木岭……”光着膀子,仅着短裤的兵士不住哆嗦。
“早他妈干什么去了?”无法言述的憋屈获得释放通道,乃蛮裨将破口大骂,“一帮蠢货,就会马后炮,西辽迟早葬送在这群庸才身上。一百余人而已,如何能先后突破布防严密的乌什和阿合奇?若换做蒙古骑兵大举进攻,只怕我们早沦为亡国奴……”
岩画下方的沟底,呼啦啦围上的众乃蛮兵将如履薄冰,相互交头接耳。同样被古怪阵势弄糊涂,援军主将一脸狐疑,“咦,人呢?掩耳盗铃?躲在马群下等我们靠近,再一举冲出?妈的,简直一群小儿嘛,放箭!”
一缕火花悄然绽放,被阳光烤燃的火绒迅速引发小火,噼噼啪啪的杂草枯叶一路延伸。阳光炽烈无比,小火以雪崩般的速度快速变大,密布石洞入口空地的大量引火物开始熊熊燃烧,香风推波助澜,蹿起的大火瞬间将空地变为火海。纷纷中箭,彻骨剧痛加大火炙烤,受惊的战马奋力挣脱草草连接的缰绳,轰然冲向人群。
虽有所防备,但也没料到事态完全失去控制,瞠目结舌间,惊马已奔临乱为一团的追兵。闪躲的闪躲,怒射的怒射,惨叫的惨叫,拥挤的骑兵阵营变为一锅沸腾的稀粥。后方的兵将不明所以,拼力往里挤,内侧的人马胆战心惊,发力往后退。进的进不去,出的出不来,发狂的惊马横冲直撞,远射被迫改为近战。刀林剑雨霍霍而出,人马自相踩踏,血水飙飞,洞口空地变为人与马儿的博弈地点。
刀砍剑刺加斧劈,勉强将全部惊马击毙,奋战的追兵也倒伏一地。流淌的血水令人触目惊心,援军将领气得发晕,敌兵的人毛都没见到一个,己方却付出惨重代价,着抽搐的伤兵和一动不动的尸体,野兽般怒吼,“杀光这群狡诈的混蛋,不得放走一个!”
洞口堆积的灰烬依然炽热,袭人的热浪令追兵无从下脚,搬石头铺地,以蛙跳的方式进入石洞。谨慎搜寻一番,几名胆大的军士回报主将,“洞内无人,我们已派人深入查探,敌兵有可能设伏,请您斟酌!”
“留下一百人监控洞口,一半人马出东口,另一半奔西口,两队人马赶往山沟北侧,合围这支奸诈敌兵。失去坐骑,他们跑不远……”谨慎有余的乃蛮将领火速下令,“没死的都给我起来,配合兄弟们封锁石洞出口,这帮混蛋或许会杀出!”
折腾一番,时间也随之悄悄溜走,等追兵将出口外的香樟林围得水泄不通,太阳也缓缓落下。反复查询,得知敌兵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主将暴跳如雷,“他们肯定沿茅草丛逃窜,给我追,一路不得停歇,违令者,斩!”
循迹赶到黑木岭,天色也完全黑下,狼藉的山谷里,化身猎户的幸存兵将围聚一处,一个个唉声叹气。徒步返回,逃不脱惩罚,追赶敌兵,没有可能性,留守山岭,给养如何解决?抖抖瑟瑟,战战兢兢,长吁短叹的人群愁眉不展。
气糊涂加太急躁,猎户装束的小群倒霉蛋被当成假想敌,随着主将的手掌压下,数不胜数的箭雨飞向幸存人群。连番遭遇莫名突袭,惊魂未定的守军一面奋力抵抗,一面分头突围。黑暗中也无暇辨认,一番激烈的自相残杀,螳臂当车的伪装猎户团很快被斩杀殆尽。
生擒负重伤的裨将,审讯的结果令主将几乎吐血,哇哇大叫,“追上去,无论他们逃往何处,一定要赶尽杀绝!”
趁夜急进,保持缄默状态的勇士团不走主道,在瘦削汉子的带领下专挑偏僻小径直扑喀什噶尔。左拐,再左拐,恢复神采的人马暗暗窃笑。没有给养,乃蛮人安置妥当,没有马匹,黑木岭守军拱手送上,没有依依惜别,身后的欢送队伍俨然情真意切。听出追赶的蹄声越来越远,耶律迪烈嗤之以鼻,“将军,乃蛮人真有趣,既怕我们,也舍不得我们,追来追去一场空,又何必……”
“这叫敷衍,不追不行,否则如何回城交差?”辨认方向,擦把汗,年轻主将扑哧一笑,“你发现没有,乃蛮人倒挺有耐心,整个一出怨艾女追负心郎嘛!”
断后的金国兵将不敢笑出声,一个个眉飞色舞,借助夜幕遮掩,一名百户长有意无意抛下粮草。每隔一长段距离,总会洒落少许,一路延伸的粮草化身指路标,将勇士团的奔行路线大白于天下。谁也没有察觉,狂奔的将士很快融入荒野,蹄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尘烟散尽,荒凉的大漠重返静谧,东倒西歪的杂草强忍不安,挺起不屈不挠的腰肢,迎风摇曳。
一夜不停不歇,天亮时分,勇士团进入一个被废弃的村落。亲自侦探一番,男子下令就地扎营,啃食干粮,喝饱羊奶,疲惫至极的众悍将快速进入梦乡。四路三人骑兵担纲四个方向的防务,实在熬不住的主将一头倒下,眨眼呼噜飘出,人沉沉睡去。
南北走向的村庄死气沉沉,偶尔飘出一两声凄厉的鸣叫,间杂一阵风吹草动和悉悉索索的声响,让人恍若闯入鬼地。村南外,忠于职守的明哨立于土丘旁,眨动直往下耷拉的眼皮,四处张望。充当暗哨的金国百户长隐入左侧草丛,强忍疲惫,用回忆化解困意。不能明目张胆寻仇,唯有假乃蛮人之手干掉仇敌,即便玉石俱焚也值。被仇恨灼红的眼珠射出凛凛寒光,回望村落,叹气转头,既期盼又担心的复杂感觉充斥胸腔,紧张的目光梭巡来时方向,屏气噤声以待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