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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了。悲风,轻了。残月,淡了。秋末冬初,夜深人静,行者匿迹,寒霜铺地,触目瓦白瓦白一片。万籁俱寂中,一阵阵蹄声,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如滚雷,似霹雳,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派出三路十人先锋小分队居前侦探,沿左翼率部疾行,万户长土拓儿不住擦汗。也不知南蛮小儿到底是何居心,明知自己失去兵将拥护,却依然让自己统帅人马,用意何在?
一时也想不明白,摇摇发懵的脑袋,让扑面寒风尽情冷却发烧的脸面。刘安早传回消息,叛军果真没敢分兵,倾其主力杀奔而来,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兵锋直指王子殿下所在驻地。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这群叛匪打算如何对付退居碱海草原的另一路蒙古兵团,按常理推断,理应分兵才对。
不燃火把,也不出声,只借助寒霜的反光,奉命出击的探马先军使用旗语传递命令。与来袭敌军主力始终保持一里地左右的距离,左翼兵团在恢复信心的万户长指挥下一路西进。既要显得隐秘,又得故意泄露行踪,两相权衡,土拓儿最终决定在奔行中全力寻找敌方的右翼先锋团。能干一票则干一票,不管对手死活,干完就溜。
天遂人愿,胆怯的叛军同样不敢懈怠,在主力左右两翼均出动五百余人的先锋队,以防一头钻入该死的鞑靼人包围圈。前方先锋小分队刚发出响箭报警,闷声不响的两支先锋兵团随即展开一场激情对攻。均不敢点燃火把,夜幕迷离了视线,精准的远射能力最终决定了战局走向。
祭出老套路对敌,探马先军迅速撤往西南方向,在高速奔行中狠狠狙杀敢于追击的任何对手。久经战阵,众将士不慌不忙,只要对手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一律干翻无商量。血战呈现一边倒,狂追的叛军小分队纷纷坠马,惨叫和血水把枯寂的碱海大草原变成血腥战场。
追来追去,黄瓜打锣去掉一半的叛军先锋团气得哇哇大叫,再也不敢进入莫名对手的射程范围。似殷殷送别,如难分难舍,纠缠的两队骑兵团一前一后直奔西方。等脱离接触,土拓儿果断下令甩开追兵,换上备马,诸将士如旋风般直插敌阵后方。
右翼兵团的套路大体一致,只不过所遭遇的对手更多,儒将风度,千户长耶律迪烈更显轻松。集中全部兵力,瞅准时机狠干一把,没容被打蒙的对手反应过来,彪悍兵团已消失在茫茫霜地中,只余霜花飞扬。
依靠前哨提供的精准情报,远离叛匪主力,周文龙率五十勇士绕道趁夜疾行。凭借对滚雷蹄声远近的判断来辨明方向,一路虽惊险万分,但却太平无事。兵力精悍,备马充裕,连番换马,沿右翼紧紧追赶远去的先锋兵团。
所料不差,畏惧于鞑靼骑兵团的威名,由阿兰族、阿里部以及钦察部残兵组成的三万余叛军谨慎万分。溃散后自行合兵的阿里部残军势力最大,当仁不让担任主力。左翼阿兰族,右翼钦察部,三支兵团相互之间的距离保持在视线范围内,确保万无一失。进攻队列在奔行中牢牢保持一字长蛇阵,前方出动三路探马,查探虚实,以防被对手一锅烩。
如意算盘打得非常不错,听闻哲别和蒙古皇子先后病死,估计对方疏于防范。采取声东击西的战略,先佯攻皇子所在驻地,等真正的仇敌哲别原部一头钻入包围圈,集中全部兵力吃掉仇敌。再转过头来对付年轻王子,打得赢则打,干不赢溜之大吉。
夜半时分刚过,第二场硬仗火爆上演,探马先军左翼骑兵团对阵阿兰族右翼侦察兵,右翼勇士团死磕钦察残军左翼先锋队。战斗场景如出一辙,一个追击,一个撤退,方向直指长蛇阵后方。
冷兵器时代,“曼古歹”战术的确无懈可击,此战术的精髓在于,一从远距离攻击敌人,二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三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人人皆为神箭手,个个同属虎贲军,探马先军信步闲庭,却让对手付出惨痛代价。
叛军大部虽为轻骑兵,但备马不足,且箭术相差太远,除去挨揍,别无他法。当然,放弃追赶为唯一明智选择,只因眼前的对手根本不屑于缠斗,一经脱离接触,即飞马直扑后方。追又追不上,放弃也不甘心,尾随一阵,醒悟的叛军先锋裨将火速报警,“快,通知主帅大人,鞑靼先锋骑兵正全力扑向我军后方,这帮野蛮人试图合围我大军。”
列阵边哨外的宽阔平原地带,两支会合的蒙古兵团分别向左右两翼派出探马,侦探距离深达一百多里,以防对手出其不意分兵合击。仰望昏暗夜空,对敌情不置与否,拔都王子皱紧眉头。南蛮小儿和探马先军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溜,不可能,观其对花儿的不舍,断断不会丢下小主和秃不烟王后以及阿不思公主。退敌,人都不知去向,如何完成任务?
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收回杂乱心思,冲惶惶不安的哨兵摆摆手,“去,继续侦探叛军反应,尤其防范其分兵,迅速查清叛匪兵力——”
“启禀王子殿下,以微臣揣测,驸马爷怕是虚晃一招,藉此敷衍……”下意识摸摸头脸,忿忿不平的老军师不忘落石下井,“连远哨都不知晓驸马爷和探马先军的去向,想击退叛匪,只能靠我蒙古大军。只可惜军令状白立了,驸马爷身居高位,三皇子殿下也青睐有加,只怕……”
“哼,白立?军令如山,岂会当成儿戏?”怒气上涌,年轻王子一把抽出弯刀,“完不成任务,无论其地位高低,无论其身份有多显赫,本王照样严惩不贷……”侧脸详询,“军令状在哪?再念一遍,大声点——”
存心立威,待得意洋洋的老军师一口气默念完,拔都王子才冷冷发话,“都听见了,驸马爷亲笔画押,如果完不成退敌任务,甘愿交出探马先军的指挥权,另任由本王贬为庶人。军中无儿戏,既然立下军令状,如若驸马爷真的失手,本王自当大义灭亲!”
“报,叛军一直不曾分兵,其主力人马足有三万以上,速度奇快,方向直指我驻地……”暗暗擦汗,跪下的探马惶惶禀报,“其兵锋已离边哨右翼不到三里地,观其速度,须臾间即可抵临。兄弟们四出打探,依然查不出驸马爷和探马先军的去向,请王子殿下早作决断!”
“果真小儿一个,依仗我大军撑腰才获此欺世名声,如今一下被打回原形……”不再观望,年轻王子缓缓举起弯刀,“众将听令,左路兵团主动出击,吸引叛匪主力。本王率右路军迂回,截击这群狂妄叛匪,记住了,敢于反抗者,一律屠杀殆尽。出——”
“杀—杀——”同时怒吼,严阵以待的众将士快速移动,准备执行新主所下命令。
剩下的话被飞马赶到的另一路探马堵住,“报,叛军突然停下步伐,摆出铁桶阵,也不清楚要干什么。眼下正派人四出侦探,估计看清我摆出的火龙阵,随时准备撤退。”
没等众将士听明白,又一路侦察兵赶回,“报,叛军阵营大乱,其主力迅速回撤。左右两翼似乎发生争执,一个奔南,一个窜北,已逃出十里地以外,请王子殿下定夺!”
似乎还嫌现场不乱,奔回阵营的探马先后抵临,一个个争先恐后回禀,“报,叛军已四分五裂,各自逃命。报,沿左翼奔命的叛兵再次分兵,一路继续奔南,另一路转回西方。报,右翼奔逃的叛军发生内讧,正打得火热……”
引颈眺望烟尘滚滚的西北方向,诸兵将自觉停下进攻步伐,一个个啼笑皆非。简直莫名其妙,还没开战,三万余叛匪居然主动退却,还自相残杀,到底发生何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苦笑。到底指挥过一万兵马出战,耶律海牙第一个明白,当然语气并不肯定,“叛军如此作为,会不会跟驸马爷有关?”自己也没完全弄清楚,探询的口吻颇为谨慎,“莫非驸马爷使出疑兵之计,吓退叛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