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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轻轻睁开眼睛,元烈见她醒了,浑身洋溢的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轻声道:“未央,你没事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总算还活着。”
元烈感觉眼眶微微发热,亲眼看到的她醒了,他躁动的心才陡然安定下来:“若不是那一块佛牌,恐怕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他一边这样说着,目中却流露出阴沉之色。
李未央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初看时不觉得,可是定下神来,却发现他瘦得可怕,他的下巴线条原本十分优美柔和,现在却仿佛削尖了一层,尖尖的能刺伤人,而他的脸色更如同苍白的冰雪,笼罩了一层彻骨的寒霜。
知他心情不悦,她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道:“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不必过于紧张。”元烈顿了顿,目光刹那间变得深凝道:“那王延,我会叫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杀机。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他不过是受人教唆,再加上不受控制,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如果你贸然行动,才真是中了背后黑手的奸计!”
元烈自然是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并不代表他能够任由对方伤害自己的心上人。他呼吸不由微微急促,却竭力语气平静地道:“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等风头过去,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李未央明白元烈所谓的时机是什么,这边郭家刚刚出了事,那边王延就丢了性命,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郭家蓄意报复,元烈打算得很周到,他是要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找个其他的由头除掉王延。足可以见元烈如今早已不是当日的李敏德,他懂得从全局上把握,在最大程度上把她摘清楚,不叫任何人怀疑到李未央身上。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元烈道:“你身体刚好,不要动作,否则一定会加剧伤势。”李未央轻笑:“什么伤势,不过只是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郭导推门进来,一瞧见李未央醒了,满面惊喜道:“嘉儿?”李未央看着郭导,柔声问道:“母亲好吗?”郭导点了点头,连忙道:“母亲在这里守了三天,刚才实在支持不住,我强行送她回去歇息,她若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李未央微笑道:“不必告诉母亲,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郭导眼中燃起一抹温柔的暖意,随即面露难色,若非事态严重,他实在不愿意出口破坏此刻他们的好心情。李未央心情微微沉郁下来,她对于郭导的面部表情变化看得十分清楚,开口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郭导斟酌了一下,正色道:“我听说四哥他带了一些人马去了王家。”李未央面色一变,立刻追问道:“去王家做什么,他带的是什么人?”
郭导面有难色道:“四哥本来性情就冲动,这回似乎是有人蓄意挑衅,所以他带了自己管辖的五百禁军向王家去了!偏偏父亲进宫去了,现下还不知道!”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但李未央能够想象的到理由。她猛地坐起身,迅速吩咐赵月道:“你替我准备一下,我要立刻赶去王府。”
“嘉儿!”郭导见她说风就是雨,忙赶上去阻拦道:“你如今身体不好,为何要亲自去!”
元烈眼角余光瞥见李未央的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大痛,恨不得把那王延拖过来千刀万剐才好:“有什么事情我和郭导去安排就好了,你在家中好好休息。”
李未央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过甚了!我一定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更何况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躺在这里呢?”她说着,已经是固执地要起身。
郭导连忙道:“那你也要千万当心,这样,我去请一名大夫随行,若是出任何的事情也不至于加重你的病情。”
李未央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却露出了忧虑之色。
此时,王府门前的禁军喧闹声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郭敦大声喊道:“王延!你还不快滚出来!再不让我进去,我就砸了你的府邸!”
王府的护卫大声道:“你敢对王家不敬!”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刮子。
郭敦一脸冷峻地盯着对方道:“对你王家不敬又如何,我还要杀了王延呢!叫这个胆小如鼠的狗东西滚出来!”
护卫早已派人进去禀报了,眼前面对着五百禁军,他们如何能不怕?更何况这些人个个群情激愤,杀意盎然,一旦他们真的要攻入王府,恐怕所有人都要遭殃。外面的护卫只有十余名,他们如何支撑得住,只能盼着府中的主人尽快出来主持大局。
书房里,王子矜抿了抿嘴唇,泛着光泽的唇瓣绷出很紧的弧度:“三哥,外面现在闹得这么凶,你要怎么办!”
王延冷笑一声道:“只有我出去才能平息众怒,也才能教训一下郭敦,让他知道王家不是随便乱闯的地方!”
王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闯了天大的祸,也敢在这里指手划脚!出去教训郭敦?!你说得容易,焉知外面是什么情形,若是你闯出去,打开了大门,正好将那五百禁军全都放进来,你自己要死,可不要害得我们跟你一起遭殃!”
“难道父亲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门口叫嚣?”王延不再多言,快步往外走,王琼把脸一沉,却冷声道:“还不把他押出去!”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然会解决此事!”王延还没有说完,王广和王季对视一眼,已经一左一右挟制住了他,他还一路不甘心地大声喊道:“父亲,难道你如此害怕郭家?”
王琼眼睛一眯,顷刻之间已经是动了杀机,若任由这个儿子这样继续胡作非为,还不如直接宰了他!他出身行伍,更不是心肠柔软之辈,王延已经犯下了过多的罪过,先是对皇室公主不敬,然后还要谋杀郭府千金,如今人家上门兴师问罪,他不管不顾竟然要出去对峙!若是继续任由他这样下去,恐怕整个王家都有倾覆之灾。
王子衿见状不妙,连忙道:“父亲,就算你不让三哥出去,外面那些人也会闯进来的,护卫们都吵成一片,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王琼冷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郭敦也真是大胆,竟然敢怂恿禁军前来挑衅!我看他这个四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真是不要命了!”
“父亲,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旦外面情况失控,他们趁机攻进王家,纵然咱们可以逃脱,可王府的女眷那样多,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们真要成整个大都的笑柄了!请父亲立刻出去抚慰一番。”
王琼当然也听见了外面一阵大似一声的喧闹,心中不由一沉,他站起身道:“好,召集王家的护卫,我出去看看。”
王琼举步向外走去,龙行虎步,矫健非常,书房外的护卫连忙跟上,他们都是跟着镇东将军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见到主子这般气势,就似从前开战之前一般,不约而同改换了一脸肃容。
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却见到王府的管家满面焦虑地闯了进来:“将军,外面的那些禁军已经冲了进来!”
王琼和王子矜对视一眼,快步走出了院子,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大门已被那些禁军冲跨,门内外已经乱做一团,不少的婢女四处奔逃,而王府的护卫已经冲了上去阻拦在郭敦面前,一时之间人叫马嘶,四下里纷乱如麻,搅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如同一锅沸腾的滚粥被泼翻了,场面早已失去了控制。
王琼冷喝一声:“郭敦,你带人擅闯我王府,究竟是何意思?”在一片混乱之中,郭敦一扬手,他的那些禁军立刻止住了攻击,王府的护卫们也持剑围成一圈,保护着王琼和王子矜,此刻王季、王广和王延三人已经闻讯匆匆赶来,眼见到对峙的双方有一种沙场血战的强凝气氛,王延面色极端难看,他怒声道:“郭敦,你到底要干什么?”
郭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使诈诱我母亲妹妹入府,竟然还想要杀了她们!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带人来向你讨个公道!”
王琼面色一变道:“郭敦,你父亲可知道此事吗?”
郭敦哈哈大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将军,我感念你是个英雄,不会与你为难,只要你将你那个王八儿子交出来,我会带着这五百禁军立刻离开王府,绝对不伤害任何一个人。”
王琼面上杀气隐隐,却是气度沉凝,事实上若是郭敦不这样做,他已经打算带着王延上郭家去请罪,到时候任由郭府处置就是。可是郭敦偏偏冲上门来,但凡豪门大族总有很多事情不愿让外人知晓,在王琼看来他可以秘密地处置了王延,却绝对不能够让所有人亲眼瞧着他迫于郭家的威势而将王延交出去,这完全是两种性质,如果今天他在这里交出了王延,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说他王家畏惧郭府,百年声名都会毁在他的手上,他又有如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和王氏宗亲呢!但自己也不便和郭敦这样的小辈动手,否则会被人说以大欺小,赢了也毫无光彩,这个小子,真是跟自己的儿子半斤八两,个顶个没头脑!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郭敦,禁军并不是你的私产,你无权调动!我劝你立刻带人回到军营去,不要将事态扩大,否则若是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你也逃脱不过惩罚!”
王延伤害郭嘉是私怨,陛下不会随便插手,可是郭敦却带着五百禁军闯入王家,这可不是私怨的范畴了,没有军令妄动兵马,这是谋逆,要砍头的!如果有心人跑到皇帝跟前去告一状,不但郭敦吃不了兜着走,就连郭府都要跟着遭殃。
郭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冷哼一声道:“若非被逼到了急处,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先问问你那个好儿子,今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王琼听到这里,不由就是一愣,他转过头来,看着王延道:“逆子,你又做了什么!”王延震惊地看着父亲,失声道:“我今日,我今日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郭敦怒声道:“若是为了私怨,我绝不会动用禁军!可你竟然使人杀了我麾下最为得力的参将,不只如此,还将他的头颅高高挂在我营门之上,笑我郭敦无胆,不能为属下报仇。郭府和王府两家原本是私怨,可你竟然如此滥杀无辜,你这样的人,我若不诛杀了你为兄弟报仇,我怎样统领将士,怎么做这些人的主?”
王琼听到此处已经突然明白过来,他瞪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那参将真是你所杀?”王延愣住,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大声道:“郭敦,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杀了你的参将?”
郭敦冷笑一声从马上下来,然后将一把沾染着血的长剑丢在了地上,王琼吃了一惊,仔细瞧了瞧那长剑,他当然认识这把长剑,王延使得是双剑,而且这两把剑都是王琼亲自命人为他打造,宝剑之上一把刻着青霜,一把刻着流云,现在被丢弃在地上的这把上面正刻着青霜两个字,显然它是属于王延的。
王延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间,果然失声道:“我的剑怎么会落入你手中!”
郭敦笑容越发冰冷道:“铁证如山,你还死不承认!若非我不在军中,恐怕你真正想要杀的人是我吧?你还说我是为了私怨来向你报复吗?是你先伤了我的妹妹,又杀了我的属下,这样的仇怨是你自己结下,这苦果也得由你来负!”
王琼脸色极度难看,刚才他还可以指责郭敦说他为了私仇动用禁军,可是现在看来,若是自己的儿子当真杀了人家的参将,郭敦还无动于衷的话,那他凭什么再统帅将士呢?以后不会有人再听他的命令!想到这里,他劈头就给了王延一个重重的耳光,大声道:“畜生,还不跪下!”
王延冷笑一声,却是满面怒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目光凛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不错,我的确设计要杀了郭嘉,可是我从来没有杀他的参将,至于这把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丢在了军营,说不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说着他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郭敦,大声地道:“是你,一定是你故意栽赃于我!”
郭敦笑容更冷:“我栽赃你?难道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奸细吗?这宝剑你向来随身不离,我又怎么能盗得,真是信口雌黄!以为还能逃脱惩罚吗?今日我非要了你的性命不可!”
王子矜在旁边听见,已经是面色十分凝重,她和王季对视一眼,王季冷声道:“子矜,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奇怪?”
王子矜自然明白,她低声道:“杀郭小姐那一件事情,的确是三哥所为,可是后来父亲都将他拘禁在府中,只等着齐国公怒气稍平再上门去请罪,却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难道那参将真的是三哥所杀吗?”
旁边的王广摇头道:“不,不可能!这几日来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他哪里来的机会出门。”
可是王子矜却忧心道:“那么三哥的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参将的账中?郭敦为人虽然有些莽撞,可他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关口……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王家其他人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论他们如何想,眼前这场局势又该怎么解决呢?
王琼上前一步,目光却是冰寒中透着威严,他只是用目光环视众人,那些还在满腹犹疑的禁军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兵器后退两步:“郭敦,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是信任我,三日之后,我会亲自向你郭府解释此事,更会向陛下解释此事!现在请你立刻命令你的军士退出王府。”
郭敦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王将军,如今那参军的父母、妻儿正在我军中大哭大闹,要求我主持公道,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若是你再让我等三天,恐怕我无颜面对自己的士兵,现在就请王将军交出你的儿子,我立刻带人离开王家,还会以重礼奉上,给王府女眷压惊之用。”
王琼当然不会让他就此将王延带走,他沉下脸道:“郭敦,你当真不退吗?”
郭敦扬眉,声音越发冰冷:“我自然不退!”
王琼冷冷地看着对方,这个年轻人处事过于冲动,此事明摆着是有人设局,他们都明知道这一点,却还不得不走到如今的地步,对方的计策真是高明!让你根本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只能一步一步按照对方的陷阱走到今天。想到这里,他沉痛地闭上眼,等到再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满面寒霜:“郭敦,无论如何,这是我王家的宅地,我不能任由你在这里横冲直撞!既然你不肯退,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说到此处,他突然下令道:“王家护卫听令,好好守卫王府,绝不许让任何人闯进来!”说着,他转头向王广道:“带你三弟立刻离开!”
王广一愣,随即便上去拉住王延,可王延一把推开他,大声道:“父亲,我不走!”王琼真是恨不得一把扇死这个蠢货,若非是他,王家和郭家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甚至开始火拼呢?
王家护卫都是跟随王琼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绝对不会亚于这些禁军,但是真的动起手来只会扩大事态。此刻三十余名护卫受到王琼指令,突然向两侧延伸,牢牢将王家人守卫在正中,一个个皆是面如寒霜,杀气纵横,比禁军更是多了十分的煞气,纵然郭敦看了也不免暗暗吃惊。
王子矜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请您千万不要动武,我会想法设法牵制住他们,不让他们动作。这样,你带着三哥立刻从后门走,进宫面圣,向他说明一切,不论是郭家还是王家都承担不了出兵火拼的结果,还是早一步让陛下知晓,免得让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做鬼。还有郭家那一边,也尽快安排人去通知。我想郭敦所作所为,恐怕郭府的人还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