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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进泥巴了?”
闫小罗咕哝着,将那团灰泥随手丢到墙角,拣起黢黑的石盒。
石盒四四方方,入手很沉,只有巴掌大小,四面翻转,看不到一丝缝隙,不知要如何打开,恰如一块天生方正的黢黑岩石。
闫小罗心生疑惑,将此物放在耳边摇动,便听得石中滚滚作响,分明又是个石盒不假。
便在他仔细端凝石盒,寻思开启之法时,一道灰影飞快窜来,只是一闪,便跳到了石盒之上,翘头摇尾,吱吱乱叫,真是好不气人。
瞧见灰鼠这嚣张模样,闫小罗又要火大,却陡然间心中一动,侧目看向墙角。
墙角空无一物,丢出的泥巴不见踪迹,再回目看向灰鼠,顿时瞧出了端倪。
这只灰鼠与众不同。
没有长须,没有皮毛,此为其一。更奇怪的是,这只老鼠就连鼻头、啮齿和两只眼珠也是灰se,通体上下一se儿灰,看不到一丝杂se。
“原来是泥捏的,怪不得不吃粟饼。”
泥捏的老鼠还能活动,倒是头一次见,闫小罗瞧得啧啧称奇。
搁下石盒,闫小罗冲灰鼠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又见它黏在石盒上不走,只是不断地冲着自己吱叫,蓦然间福至心灵,转目问道:
“你也是大叔留下的?”
小灰鼠显然听不懂人话,自顾叫了半晌,头尾一缩,四肢全无,化作一团灰泥,四面铺展,严严实实地裹在那石盒之上。
正觉得奇怪时,便听得一声脆响,石盒从中而开,四面开缝,漾出淡淡的黄光。灰泥逐渐变得稀薄,很快消失在细缝里,又重新化作鼠形,卡在那石盒之中。此鼠人立而起,前肢顶着盒盖,后肢抵着盒底,吱吱连声,看上去颇为吃力。
闫小罗瞧得不忍,伸手取走盒盖,看向那黄光来处。
却是一颗赭黄se的珠子。
瞧见那熟悉的赭黄se,闫小罗没忍住又是一阵悲伤,目中浮出淡淡的温热。
一副亲切的头脸在浮现在珠子中,温和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孩子,大叔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为什么?
“让人传话与你,说是三ri为期,实是无奈之语。凡人为修士灵玄所慑,故而敬之,若知我无法返回,恐要另起异心,不得不防。”
我知道的。
“大叔收你寻真,却未让你入门,也是无奈之举,ri后你自会知晓。大叔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情愿否?”
闫小罗无声点头。若不是大叔好心收留,他早就饿死在树下了!
“此去向北,便是澜沧荒原,以你的脚程,昼行夜宿,两月之后便能看见五座山峰,那便是戊土洞天所在之地,若是走近,便会有人前来问询,你不必言语,只消使出戊土搬运术便可。”
我还没有学会呀?
“你夜夜苦练法术,我是知道的。前ri观你气机涌动,骨泛赤光,抓住灵力只在旦夕。此去两月有余,大叔相信你定能学会此术,获取进山的资格。来人问你是何人所收,你便说是青石台首座,他自会领你前去。到了青石台,将这颗珠子交给陶知月仙子,她便是大叔最亲之人,看了这颗珠子,便会知晓一切……”
“大叔惭愧,非但不能传你修真,还要劳你受此奔波之苦,此事甚憾矣!”
珠子中的面目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那一抹深深的失落,闫小罗却是默默摇头。
大叔你错了!小子愚笨,跟着大叔那么久,连一道法术都学不好,却学会了你说的真心……大叔,你对一个落魄小子都能这么好,一定是个人人说好的好人,好人是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默默念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两瓶丹药,红绸是辟谷丹,绿绸是益气丹。饿了就吃辟谷丹,累了就吃益气丹。丹药有许多,不用太省,足够服用三月。泥巴是息壤,生生不息,可自行生长,而且无孔不入,是大叔这次出门得来的战利品,就送给你做礼物了。石盒唤作韬光盒……”
“息壤变化的息鼠对戊土灵力非常敏感,你暂时还不能控制它,只有抓到灵力,产生灵识,才能与之沟通。大叔已让它为你引路,你不必担心会走错方向……”
闫小罗呆呆地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大叔说话,脸上泪痕全无,悲伤悄然无踪,只剩下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明悟,漾在心间,浮上眉头。
三ri之后,年方九岁的闫小罗背起包裹,走出阳驿铺,踏上了北行的道路。
秦将思考再三,决定领兵相送,闫小罗并未推辞,却也没说其他。他婉拒了秦将寻来的驼兽,甩开一双草履小足,一路上走在队伍最前面。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伴着北风喁喁而行。
澜沧荒原,距离阳驿铺五里之地。
此处离大漠不远,仍是黄沙之地,却已不似戈壁荒滩那般,萧瑟荒凉。抬头可见青青绿草,争先恐后地从黄沙中探出头来,迎风舒展身姿。前路一片辽阔,闫小罗自顾站定,决然辞别了秦将,孤身走向那苍茫深处。秦将知晓轻重,喝停人马,静立相送。
生而无父母,三岁到闫山;众人心不忍,齐把孤儿援。六岁遇盲师,学字已三年;九岁遇和尚,方知如是观。九岁起瘟疫,鸡犬亦升天;树下遇仙人,一路到天边。
闫小罗忆起往事点滴,再看那满目的苍茫景se,已是大有不同。昔ri的沉淀环绕心间,只觉得不吐不快。胸中顿起丘壑,豪情涌至嘴边,只听得他一声清啸,一步一句地唱道:
黄沙生绿草,
暮柳吐新刀;
始道人间苦。
惊听骤雨萧!
檀槐千岁老,
真心万年高;
竖子登仙路,
修得百圣韬!
……
其义深远,其情豪迈,又似在讲述自身,童音婉转清扬,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秦将出身官家,深知对仗平仄,平时也颇具豪情,偶尔也吟作一番。此际一听这首工整的五律,已是骇然呆住。目送那小小身影边行边唱,少时消失在天边,秦将虎目中奇光爆she,口中迭声叹道:
“果真高士!果真高士!!”
(第一卷……完。)</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