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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略一沉吟,便即回答道:“逄元图,智谋之士也,然其与太子恐有龃龉……”曹操一皱眉头,问:“何谓也?”是勋就说啦:“昔逄元图背公孙而投臣军中,臣送其许都,欲荐之于陛下也。惜乎陛下远征,不在都内。设陛下在,将如何分派元图耶?”
曹操说逄纪曾是袁家谋士,名声不是很好,但既得袁绍赏识,应该有点儿能力吧。我向来唯才是举,前事不论,他又立有大功,要是真肯归从于我,起码给他个郡守当当。
是勋说是喽——“然太子以为元图阴戾,不之喜,止命为墨绶长吏。元图因此辞官不就,臣归许都,以其才尚可用也,乃召致门下。后臣辞位,逄纪乃去……”
曹操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因为子修不肯重用逄纪,所以他心生怨恨,因此设谋坑陷之——此亦人之常情也。
秦汉之际豪侠辈出,快意恩仇,司马迁还特意为他们作传,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整个士大夫阶层的道德标准便与之类似,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或者“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里面只有私人恩怨,而毫无正邪对抗。所以曹操才说,逄纪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而寻机报复,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惹到老子头上来那便不可轻饶!当下双眉一轩:“此人不可留于吾儿之侧也!”
是勋说了,我并不了解实情,所以也不为逄纪辩解,只就情理揣度,如此阴谋,确实很有可能是他做得出来的事儿。然而您打算怎么办呢?“因何而罪之?”
在原本历史上,曹操为了解决诸子争嗣问题,下手就挺狠的,因为基本确定了曹丕的继承人地位,就直接把曹植第一号党羽杨修给宰了。然而此事有一个前提,杨修本为官员,错误好揪、借口好找,如今逄纪只不过是曹冲门客而已,一介白身,你用什么理由来收拾他呢?
是勋心肠还是有点儿软,既与逄纪曾有宾主之谊,就多多少少想要伸手拉他一把。要说逄元图你也是自己作死啊,不在于为曹冲设谋坑陷曹昂,而在于……竟然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忍心看你束手就戮啊,希望能够保下你一条小命来吧。
所以他问:“因何而罪之?”不大方便明宣其罪,说他陷害太子,或者离间你儿子们的感情吧,终究家丑不可外扬,且此事又无确证——“若强戮之,恐伤历阳王(曹冲)也。”你做好跟曹小象翻脸的准备了吗?
曹操紧锁双眉,沉吟半晌,突然就问了:“宏辅有何良策?”是勋心里一哆嗦——我早该想到的呀,别看曹老大你智谋深沉、临事能断,可但凡碰上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儿,还是很喜欢踢皮球的,我接你的传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我又不想害死逄元图,也不想除掉曹小象,这主意就不好给你出啊。
筹思良久,估计这事儿自己真逃不过去,该撒手也只好撒手啦——元图、子盈,我对不起你们……不,如何结局,命运其实还由你们自己把握。于是反问曹操:“陛下欲如何处置历阳王耶?”曹操说我还没有想好,但不管怎么说,若此事真为子盈指使,做得确实不大地道,必须得给他点儿教训才是。是勋说那不如这样吧——“可遣人泄其事于历阳王,观其决断。”
要是咱们都冤枉了曹冲,其实不干他的事儿——或者是特务调查有误,或者是逄纪瞒着他干的——他必然会来找您分辩,父子之间把话给说开了,自然不伤感情。倘若真是曹冲所为,他或者亲自过来请罪,那您就原谅他吧;要是他不敢承认,则必要设谋遮掩,最佳方法就是除掉具体经办人逄纪。咱们正好瞧瞧,他打算怎么收拾逄纪哪?
“臣不揣冒昧,陛下勿罪——若易地而处,陛下为历阳王,当如何做耶?”
曹操说换了我是曹冲,知道阴谋败露,又不肯认罪,那肯定要悄无声息地弄死逄纪啊,还有什么好说的?是勋闻言摇头:“陛下振旅于乱世,诡谋秘计无可免也,然今中原太平,自身不谨而诿过于臣,可乎?先害其兄,不悌也;再杀其臣,不仁也;以惑君父,不忠、不孝也——陛下乃欲得子如此耶?”
这也算是对曹冲的一次考验吧,看看他是否真的被小聪明冲昏了头脑——其实是勋心里想的是,倘若曹冲真欲杀害逄纪,那此人刻薄寡恩,实在不是我可以侍奉的君主啊,还是尽早把他从候选人名单里撤掉为好。我等在乱世中搅和了半辈子,整天在阴谋诡计里打滚儿,那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然,难道谁还真喜欢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若等天下真的太平了,光你曹操的性格、行为,就够使群臣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了,哪儿受得了下一位皇帝也同样德性啊?!
曹操沉吟良久,缓缓点头:“宏辅所言是也,乃可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