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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跟是复对酌闲聊,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关靖的遗言。关靖说那话是要是勋警惕,既执政且变法,必然会得罪他人,倘若一心谋国而不谋身,恐怕将来会有不忍言之事。是复对此却不屑一顾,说得罪人怕什么的,关键是要斩草除根,不使仇雠异日为患也。
是复说了:“楚悼薨而吴子死,秦孝崩而商君刑,此非变法所致也。”举起一枚手指:“其一,倖进之臣,国中侧目。”吴起是魏国亡人,商鞅是……也是魏国亡人……说到这儿,他自己都不禁一愣,有趣啊,这俩货都是卫国人,还都在魏国做过官儿……
总之,两人都是别国来投,根基不厚,虽然得到国君的信重,用为宰相,倚如股肱,但是群臣未必心服,所以只要支持他们的国君薨逝,他们所构建的权力大厦必然倾塌。这跟老爹你不同啊,你既是天子起家兖州时期就投效的旧臣,又负天下之望,百僚归心。
再举起第二枚手指:“其二,疏不间亲,得罪宗室。”那年月是贵族社会,二人既图变法,肯定会损害到旧贵族的利益,而那些旧贵族大多是秦君、楚君的亲戚,所以论起亲疏关系来,吴起、商鞅亦天然处于劣势,靠山一倒,必死无疑。
还有一个例子是晁错,他即便再受汉景帝的信任,但他的敌手是吴、楚等藩王,同姓跟异姓相碰,异姓或可得逞于一时,终究无法得意于一世。就算没有吴、楚的要挟、袁盎的谗言,估计晁错也不会落着什么好下场。
但是老爹你又不同,你本就是皇亲国戚,如今儿子我尚了公主,又把关系更拉近一层,咱们只要别把诸曹夏侯全都给得罪了,就不怕有人胆敢翻天。
最后举起第三枚手指:“其三,但知谋国。而不谋身。譬如晁错,其父早诫之云:‘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彼坚不改节,复不能杀窦婴、袁盎等。乃至于死。”必须多考虑自身的安危,同时杀光所有不满的人、铲除潜在威胁,才能避免将来的祸患。
在这点上儿子我就要说了,老爹你是考虑过家族的安康,为此平素与人为善。与商鞅、晁错他们不同,但你下手还是不够狠辣呀。象陈群那样见天儿跟你顶牛的,儿子我就不能忍,亏你还会时不时说他的好话……
是复是侃侃而谈,是勋却只是端着酒杯,沉吟不语。又喝了一会儿,是复已经开始跟那儿打晃,基本上坐不直啦,是勋就说你今天别出城了,我会派人去向汝母和公主通报一声。你就睡这里好了要甘氏去给大公子准备寝室。
是复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来。睁开眼睛先迷糊:这是哪儿啊?随即记忆逐渐恢复,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我靠昨天真的喝多了,都跟老爹说了些什么啊?!公主老婆所言确实有理,酒多必失……可是谁想到在自己家里都能喝醉,还敢跟老爹大放厥词呢?警惕性一放松,敢情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醉汉而已啊……
越想越是害怕,兼且后悔。好在仔细回想,昨天老爹跟自己喝的差不多量,基本上他一杯。我一杯,我一杯,他一杯……他的酒量还没我好呢,希望也早就喝醉啦。完全把我的话给忘记了。要不然我劝他杀陈群的时候,按照他素常的脾气,就该出声喝止啊,结果屁都没放一个,不会是已经迷糊了,对于儿子的话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
天公庇祐,老爹已经把昨天的事儿全都忘光了吧……
赶紧起身洗漱,并问婢女,大人何在?婢女回复道主人还在书斋,吩咐说大公子倘若醒了,便可前往相见。是复心里一“咯噔”,忙问:“大人何时起身耶?”婢女回答说:“辰时即起。”
是复抬头看看天色,太阳都快当顶了……老爹起得倒早啊,不会他并没有我所料想的醉得那么厉害吧?心中忐忑,赶紧前往书斋,报门拜见。
是勋正在写字,便即召唤是复进来。是复先大礼拜见,说:“儿醉矣,或有妄言,阿爹勿罪。”先说好啊,我昨天那是醉话,当不得真的,不管你是听见没有,还记得不曾,都请别往心里去。
是勋淡淡一笑,放下笔,伸手搀扶是复起来,拉他坐下,然后低声说道:“是谓‘酒后吐真言’也。”是复大惊,赶紧分辩:“酒后但有诞语,安得真言?”是勋一撇嘴,说倘若酒后没有真话,你老婆就不会告诫你少饮为佳啦,而为父……也不会特意拉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