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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封住洞口的冰全都消失无踪。我们隐身离开洞穴,见“前台”和赤身裸体的“客人”们仿佛都一无所觉。我们钻进“客人”们出来的圆形门洞,穿过一条足有三四百米长的曲折甬道,进入一座更大的洞窟;它不像庇护所,更像是一个交通枢纽——下方是汩汩冒泡的泥潭,上面横跨着五六根石桥或棍棒,勉强连接起数以几十计的大小洞口,时不时有人穿行其上,大多穿着衣服。
我们循着桑比的地图前往塞隆的海滨庄园。维兰大多数时候都隐身;有时他也给我施隐身咒,有时我只消披着潜行衣,由于目标本就不大,并且有他的掩护,基本没被任何魔人注意到。
这座名叫“幽灵堡”的庄园确实屹立在海边,但由于空间折叠的关系,无法直接从海上抵达,只能从地下曲径通幽。所见所闻与维兰上次的遭遇多有不同。
首先,地下并非一片漆黑。路上随处可见发光的“活石”,其实是一种食腐蜗牛,壳能发出淡淡的彩虹光芒,体型极小,总是成群结队地趴在岩石上,远远望去像一片浮光,美丽而诱人。这种蜗牛原本与其他掠食性的魔物共生,利用光芒吸引猎物,靠吃残骸维生。魔人——自称“暗民”——有意识地养殖它们,以提供广泛而持久的光源。
其次,我们没碰上地底深处的屠宰场,也没靠近熔岩罅隙。这一路似乎主要是自由民和工匠们生活的区域。两座村镇,大的聚集着近千人,小的也有两三百号人,由沼泽滩涂和彼此相接的岩洞组合在一起,仿佛蚁穴。
连最拥挤的集市发出的声音也很小;暗民显然已经形成了保持安静的默契。幽暗地域的强大压迫力如有实质,没有经历过地下探险的人很难体会,而初来乍到者如果无人指引,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我刚下到吉陵伽山底的时候,曾经害怕得两腿发软,当时是在包里那位的胡萝卜加大棒下硬着头皮走下去,后来有维兰作伴,渐渐克服了对地下的恐惧。我有时想,维兰对魔境的心灵创伤说不定也与这个因素有关,是环境加深了那个场面对他的影响力。
暗民建立起的王国,并未涵括整个沼泽区,事实上,这里还有大片的区域是最强悍的暗民英雄也难以涉足的。上次维兰闯入的冥河娃娃的居所,便是其中一隅。冥河娃娃最令人恐惧之处在于它们尸爆时产生的冲击波,对人体的近距离伤害几乎是致命的;如果说最出色的远攻手还能勉强应付它们的话,在与幽冥之境重叠的区域,还有一种属于亡灵族的不死冥河娃娃,能从污血中复生,一旦对上简直绵绵不绝永无止境。好在它们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不会离开大本营太远,暗民早已摸出规律,不会轻易进犯。
还有些地方生活着声波使人昏睡的魔蝠、力大无穷的尸鬼等等魔族,大多不会远离自己的地盘。领地的吸引力或者说约束力,来自于领地之上的祭坛,也就是那种锥形黑色石屋。暗民不知道这些石屋的来历,我们只研究过庇护所上面的海岛石屋,认出花纹是卢恩文和龙族语的混合,大部分都看不清了,可能记录着历史或方位,也可能是咒语。
暗民刚到魔境时,在雷萨的帮助下屠杀了不少他们能对付的魔族,占据了后者的领土连同祭坛;又因为他们不受到祭坛的约束,到如今,疆域比沼泽区的任何魔族都广,因而可获取的资源也比较丰富,甚至能捕捉一些魔族作为己用。
在暗光浮动的村镇,暗民们的生活看上去并不比灵境的矮人矿工差,只是没有酒,作为替代的饮品是散发出浓重硫磺味的浑浊泉水,还有血。血来自魔族,也来自人境的“饵”。
千年以前,雷萨在这里设下了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人类置身其中,可以将灵魂部分地转化为生命力——延缓衰老,增强体能,但从此更受本能驱使,而少有良心约束。无论“饵”还是新丁,如果不能融入暗民,便只能沦为食物,得不到任何同情。
完全失去灵魂的人,要么智力不受影响,成为戴着黄铜铭牌的战士;要么智力大减,被剥夺身份成为贱民。仍然拥有一部分灵魂的人,大多成为戴着白铁铭牌的自由民,或戴着黑铁铭牌的工匠;有公职的戴紫铜铭牌;贵族近侍则戴黄金铭牌。贵族不戴铭牌,当然也不像贱民那样赤身露体,所以大胡子见到我们才那般反应。大胡子原本是个工匠,夺得庇护所长的职位后,拥有了紫铜铭牌。
他们使用一种用水晶烧制的琉璃货币,如果买卖双方同意,也可以直接以物易物。集市上有精美的兵器和装饰品——特别优秀的工匠很受贵族待见,所以他们愿意精益求精以展示技艺;更多的当然还是各种食物,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新鲜血肉;甚至还有魔族奴隶。我看见一个有着浅色金发和灰色眼珠的漂亮女性,琵琶骨上穿着金属链子,伤口已经结痂,苍白的小脸病恹恹的。
我们经过的时候,维兰是隐身的,但她显然感觉到什么,目光直直地瞪向我身后,一脸惊惧地发起抖来,然后颤颤巍巍地跪伏下去,被她的“主子”拽起来踹了一脚,她仰起脸来无声地惨叫,望向我身后的眼神却有些狂热。
一个钟头后,我们在镇外寻找黑暗无光的岩洞暂歇,她就躲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