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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别哭了。”侍书忙安慰着自家的姑娘,递上了已经绞干的温热的毛巾,明天她们就要搬到凸碧山庄去了。那凸碧山庄虽然风景甚好,可是却是四面临风环水,地方也不大,当初搬入园中便被划为游乐之所,还命人种了芙蓉,系上轻舟,真真风雅已极。可经过几位道貌岸然的所谓风水大师的指点,只有此处清净无比,适合清修,探春纵然满腹委屈,面上也只好乖巧应下。可是这地方如何住得?夏日倒是还好些,亭台水榭,处处凉爽清静,冬日却是寒风阵阵,门缝里的阴湿之气,叫人如何抵挡?满屋子的奴才皆是忧心忡忡,住所严寒还是小事,更要紧的是本以为三姑娘得宠,作为奴才她们的日子也风光的紧,不少人费尽心思也进不来呢。好容易抢到了服侍姑娘的机会,如今却没了前程,姑娘过着道姑一般的日子,她们可是志向远大,才不愿过这清苦的日子。
贾探春不愿意让别人瞧见自己这番忍耐凄苦的模样,怕是又会多了三姑娘不愿为二爷祈福的流言,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却不知奴才们早已不把她当作正经主子了。第二日,探春还未梳洗完,那周瑞家的便带着仆妇们闯了进来,唬得侍书跌了毛巾,被周瑞家的瞪了一眼,躲到角落里不敢吱声。凸碧山庄一应的摆设早已齐备,要带的不过是些衣裳细软之类的。“太太说了,今日她身子有些不好,就不来瞧姑娘了。姑娘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问太太要就是了。还有句话太太让我交代一声:姑娘原是小孩子家,不该穿些色泽寡淡的衣服,可是如今到底得忌讳些,因此让针线上的连夜按着姑娘的身量做了几件素净的衣裳,之后的还会陆陆续续地置办下来,姑娘平日里就不必戴那些首饰了,就是鲜艳的衣裳也不必上身了。”说罢,手一挥,跟来的仆妇就翻箱倒柜起来,将收拾好的东西通通丢到了一旁,就连梳妆台上新打的宝石簪子也不放过。探春气得面色通红,全身发抖,却碍于嫡母之命不敢反抗丝毫。周瑞家的早就瞧不起探春了。一个下人生的庶女,整天端着姑娘的架子,拿眼角看人,就连自己都敢使唤,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又不是太太所出的大姑娘,却见天儿地粘着太太宝玉,看不起自己的生母胞弟,打量着太太不知道她的小算盘,只是不说出来而已。连生母都可以抛弃的白眼狼,太太又岂会真心疼爱,视如己出,还不得担心她随时为了利益反咬一口?周瑞家的眼露不屑,如今太太和老太太都对她避之不及,她也不必太过客气。谁不知道,不得宠的主子哪及他们这些贴身奴才的体面,等太太做了老封君,自己可就是赖嬷嬷一般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就连宝二奶奶也得小心问候一声周嬷嬷,至于昔日里耀武扬威的三姑娘,怕是早被一副俭薄的嫁妆打发出门,连自己一面都见不上了吧。
探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面上依旧笑得和煦:“有劳太太关照,探春愧不敢当。探春本也不爱那些首饰金银,叫太太费心思量,都是女儿不孝。探春定然遵守规矩,诚心万分地替二哥哥祈福,从此无灾无厄。”“当然,老奴我一定会如实转告太太。三姑娘,老奴刚才忘了一件事情,老太太可是特意嘱咐了,祈福的时候须得端庄郑重,那些胭脂什么的却是一概不能再用了,以免冲撞了神灵,故而已经叫太太已经免了这一项,姑娘可别委屈。”周瑞家的目光扫过内造的上等胭脂,露出贪婪的神色。探春毕竟是个女儿家,如何没点小心思,听了这话,眼眶立即红了,只得忍住了泪,叫过侍书,重新打水洁面。
“姑娘不必叫侍书了,老太太见姑娘诚心祈福,特意赏下了两个小丫鬟,这可是天大的体面。以后她们就和侍书一起服侍三姑娘你了。姑娘可要时时记得老太太慈心,不能亏待了她们才是。”周瑞家的拉住了侍书,挥了挥手,让俩个丫鬟伺候。待探春净了面,换了一身衣裳,又亲手熄灭了温和的百合香,这才摆出一副关心的嘴脸,继续说道:“姑娘还是多带些茶叶之类的吧,这是老奴心疼你特意说的,日后抄经祈福,可再没有这么好的份例了。”探春努力遏制住扇周瑞家的一耳光的冲动,将目光转向了两个动作娴熟的丫头,赫然发现竟是翡翠和玛瑙,眼睛微微低垂,嘴角轻轻抿起,想来老太太是怕自己偷奸耍滑,才特意送了两尊镇山太岁过来吧。贴身伺候长辈的人,在小辈面前格外有面子,即使给了宝玉也得好生伺候着,更别提自己这个庶女了。太太自然不会反对,怕是心里更不痛快,毕竟事关二哥哥,谁叫自己命数不好有所冲撞呢,不然如何能叫周瑞家的这么给自己没脸。谁料想自己满心眼里只有老太太,太太,生母亲弟一概靠后,到头来竟是被人当贼防了,素日里的亲热竟是如水中月镜中花般,只可惜胞弟早已过继他人,姨娘也对自己寒了心,自己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二哥哥了,早已经没了退路。
坐在四面透风的水榭里,探春微微苦笑,脑海里浮现出了得知自己冲撞宝玉后,太太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叫自己为宝玉抄经时的得意。本以为那只是错觉,如今想来,自己这十几年来竟是笑话一场。幼时长在太太膝下,一心以为太太生了自己,对姨娘通房之类的总是不屑一顾,长大了些才知道嫡母口中的狐媚子,那个天天立规矩,打帘子的竟然是自己的生母,顿时五雷轰顶一般。那时环儿已经出生了,总爱跟着自己,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姨娘也总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却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事实,总觉得是姨娘害自己跟太太不那么亲密了。偷偷去寻太太,太太依然如往日一般温柔,自己也鬼迷心窍般认定,只要没了姨娘弟弟,太太一定可以视如己出,因此反倒恨上了姨娘环儿。姨娘屡屡为自己做些针线,自己却从不上身,反而说姨娘的活计上不得台面;环儿睁大眼睛给自己留下零嘴,却只能遭到一阵痛骂。渐渐地,自己知了事,对嫡庶之别愈发看重,更是成日里粘着太太宝玉,小意讨好,却吝于给环儿准备些东西,就连环儿请自己指导功课,也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不知何时起,自己跟姨娘之间只剩下吵闹,环儿也变得愈加猥琐,不与自己亲近了。自己不但没有及时反省,反倒有些快意,作践起姨娘弟弟更是毫不手软,只为换得嫡母一句夸赞。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自作孽的结果?下半辈子都捏在嫡母手里,自己纵然想明白了,又如何反抗?探春心里哀叹,默默提起了笔,自己如今也只能好好地抄经,盼望着能一点点挽回老祖宗和太太的心思,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吧。
无论外头季节变换,寒暑交替,探春却无暇欣赏,只守着山庄过着出家人一般的清苦日子,屋子里素净得很,别说花草了,就连摆设都是青灰色,半点不见姑娘闺房的文雅。更别提这成日里抄经,多久没能跟姐妹们一起嬉戏玩乐,摘花弄蝶了。探春每日里从鸡鸣就开始做早课,用完没有丁点油水的早膳就奋笔疾书,不敢有丝毫懈怠。虽那道士说了每日两本经书各誊抄三遍,倒也不很繁重,可是那么多字,但凡有一个写错了,整张就要重新誉写,如何能有半点疏忽?更有老太太、太太成日里派人前来,名为看望,实则查看进度,纵然探春咬碎了一口牙,也不敢流露丝毫不满之色。等抄录完了经书,日头也偏西了,这还是顺利的情况。到了冬天就更难过了,纵然屋子里烧着银霜碳,还是双份例,自己虽冻得全身发抖,却不敢穿得太多,以免影响手脚灵活,那砚台里的墨汁更是可恼,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若是稍微烤会儿火,来不及重新磨研均匀,便会凝结,反倒要费更多的力气。一双纤纤玉手更是冻得通红,就是字也难看得很,惹得捧着手炉侍立一边的丫鬟直皱眉,连素来心气极高的探春也很不满意,且手上冻疮密布,稍稍暖和些就奇痒难耐,真叫娇生惯养的探春难以忍受,可还是得咬牙坚持下去。
贾环则是日夜苦读,贾代儒夫妇把当日分得的银子和古玩之类的全部都收好,若是贾环日后有了出息,须得留着用来打点,还有环儿娶亲也不得轻忽,虽贾环本意是改善生活,到底拗不过两位老人,只是虽得了一顿骂,心里却是温暖无比。许是因为过继了贾环,贾代儒的出息也厚了好些,但更重要的是贾代儒夫妇总算有了盼头,精神头也比以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