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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听到的话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又猝不及防地到来,步惊云手上一沉,几乎忍不住想要去覆住那双流露出渴望的眼,难道对这样的平静生活你一点也不留恋,你一心所想的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人?
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秦霜的眼微微上扬,极清极浅的笑容,如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刺入步惊云的眼目。
或许她也未曾意识到这是七天以来所露出的第一个笑容,那个对他来说痛苦黑暗的溯渊,对她却是容留她长于斯无论漂泊多远都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是她的“家”,她也会思念,只是不说。只在受伤之后,她会想要回家……
反对吗?用什么理由?在醒来的时候,趁着雪缘和秦霜不在,神母私下对他说,秦霜的魂魄残损,在补全中不知会出什么问题,只怕性情会有变,问他可感觉到什么异样?
只差直问他,你真的可以肯定她就是秦霜,而不是那甚么……东西?
他只是冷冷回看,如果你们信,那就是,不信,那就不是。
或许是想释去他的疑心,神母故作无事地笑笑,说若是秦霜的记忆因此残缺,道这可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果不是神母,步惊云几乎想要冷笑,一口拒绝:“我,不会骗她。”
神母,还有背后指使她的人,到底要试多少次,才会死心?觉得道义无法束缚,死亡无法威胁,但因为是女子,就可以用情诱骗?
就算秦霜记忆全失,性情大改,但只要是她,有些东西就永不会变!
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秦霜走一趟幽冥,连智力、判断力也会倒退为零么?
而偷来的感情,他也不要!
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要的是,秦霜真心相许!
望着手边的一碗药,雪缘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良久,一声轻叹,露出早已握在掌中的丸药,加入碗中,轻轻摇晃,片刻中药丸融化,从表面看,这碗药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加了什么。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但这最后一次,却分外沉重。
忽然微微侧耳,是步惊云送药回来了,眼睫微眨,想起每次看到的,秦霜低头就着步惊云手中的碗喝药的那一幕,不自禁微笑,步惊云和秦霜,这是她在这个世间,除了神母之外,最可亲近也最为欣赏的两个人,而他们都平安在她眼前,是如此叫她喜乐。
望着推门而入的步惊云,将碗推给他:“这亦是你最后一碗,喝完,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七日已到,她的担心没有成真。这里就仿若被外界遗忘的桃源,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那镜中的男子也如一个幻影,随着冰魄的破碎而消失无踪,再也不曾出现过。
这样的收尾相比起秦霜剑渡无双城,强封罗生门,死去又回来……是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但平安,岂不就是最好的结局,看客想要的跌宕起伏,还是自去戏台上寻觅而不要寄望他人的真实演出了。
步惊云持着碗,不似前六次般立刻服下,忽然道:“她在忍耐,我也在忍。”
雪缘微微一怔,未及明白,步惊云已经又是一句:“你在害怕,又是何必?”
“其实,你不用,多此一举,我不喝,也会忘。”举起药碗一饮而尽:“虽然,忘了,也一样会痛!”
雪缘有一刹的慌张,随即定神,坐正姿势:“你是如何发现药中被我放了‘忘情’?为什么,你不拒绝?”
七日的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动摇她的恐惧,朦胧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投药之前都会犹豫再三,而每一次还是会做“忘情”溶入。
和神母无干,完全是她自作主张。
秦霜身上危险的气息只是收敛,从来不曾消失,那种明明不带任何情绪的回望,既叫人怜惜,也叫人心悸。
善与恶,同时并存,理性不偏不倚,循着法度而行,不会刻意去伤害,也不去压制胸中以恶为食的凶兽,本应是极度憎恶生灵,魅惑亦嗜血的恶性之花妖莲在秦霜身上却是意外的安静,再次检查时,那原本绽开的十三片花瓣竟然系数合拢,缩做含苞待绽的状态。
在秦霜身上定然存着能够压制这朵莲花的东西。但那又是什么?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是祥和包容的善,还是更加极端的恶?
没有人可以替别人的感情做决定,让人去爱谁还是不爱谁,但当喜欢变成了刀尖上的舞,随时会有失足的危险,当爱已经变成了渐渐收拢的绞索,将人慢慢勒紧窒息……或者,不仅会伤自己,更会让让那个被喜欢的人一步踏错……爱是一种幸福,但若令那个深爱的人,会因此而遭逢厄运,那便——不如不见,不如不爱。
步惊云和秦霜相处,一举一动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温馨动人,鲜明地如同一幅图画,罕少动情的人一旦动心,所绽放的光辉是格外耀目。但所有的美好,只是深情自溺的虚假,当离开这里,可还能维持?目下越是感动就越是让人想要落泪,不敢去想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可以爱,但不可以不顾其他!这是她对这段情,最终定下的态度。而“忘情”的药性也经过了调整,让原本是彻底抹消记忆的作用,变成慢慢遗忘,让原本浓烈灼人的感情在理智的左右下,化作细水长流,直至最后,失去也只会是淡淡的痛。
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成全,是不得不进行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