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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相信刚刚露出獠牙无情撕咬的猛兽,再度张口会是表示善意?何况她并没有放下武器。
聂风深看秦霜一眼:“好。”声冷如冰,心寒似渊。复一瞥兀自惊魂未定的黑瞳,微一点头,转身,再没有回头……
漆黑的夜,秦霜的紫眸仿佛复归于黑色,手指绕着剑穗,锐气已失,星力已散,再出剑,单纯以武功内力,不过自取其辱。
逼得对方出手、现声,应过那么几句话后,对方便即遁去,所以她便也不再费力回话。不过,才受过教训,还是从谨从慎为上。便是地寒露重,依然静立不动,凝神定气,放空思绪,感知中一遍遍刷过,冰清如镜,反彻照影,一无异样,确定对方是真的走了,而不是箜篌声寂后的虚晃一枪。
也应是如此。便是占着主场之利,毕竟尚在洛阳,还没有上了嵩山少林,使出那一击,总是一种巨大消耗。若真是对方举重若轻不费吹灰之力,那么她不趁早逃离,便直接交代后事也罢。
赤足踩在泥地上终归是不舒服,秦霜也懒得去想这算不算自作自受,能走的都走了,还有一个走不了,那么便也不必走了。眼眸不转,信手挥剑,一剑破开封着经王的冰球,一剑斩断经王双臂经脉,再一剑割开喉咙……然后目光一扫庭院门口畏畏缩缩,敢进不敢进的洛阳分舵舵主。
“拖下去……剁碎,做花肥。就埋在这院子里。”
明明一条七尺大汉,外表看起来也是威武凶悍,身为天下会分舵舵主,自不可能没有见过血,但听着秦霜仿佛不过拂去衣上浮尘一般微小之事的平静语气,寒气从头到脚,也不知自己是来早还是来迟,只是双腿战战,口中诺诺,先前上赶着巴结的逢迎之态再也不见。
秦霜吩咐过后,便即丢开,无关人物的心情,当然就是无关。人死之后,复归尘土,逝于虫蚁,埋在何处又是什么区别,就算高封秘葬,灵魂早入轮回,追求尸体的不朽不坏又有什么意义?
便是经王有不同意见,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她早为他下了判决,毁了这满院的花朵,用一身烂肉来偿,多么公平。
只是,待到花儿再开时,她可还能身在此处,欣赏的心情一如今朝?再有满园花开绚烂胜今,那每一朵花儿也非是眼前这些……廊下案几上,杯中早空,壶中仿佛还有些残酒,拎起来,举高,壶嘴对准,倾斜——不待酒线落入口中,手中一空,秦霜横视步惊云一眼,正要他还回来,胸口一痛,如刀刺入用力搅动,再开不了口。
没想到反噬来得这般快,这般猛!让她拖延到独自静休的时刻也不能够。
身体上的难受尚可容忍,但贪嗔痴怒,爱恨怨恋,这些最可怕的精神污染,竟然疯狂泛起,识海中沉浮的无数记忆碎片,边缘已经不觉镶上黑边。
仿佛分成两个人,一个,站在高山之巅,注视长空万里风云变幻,听见、看见、感觉到,却不想做出回应。一个,站在众人之前,冻结所有情绪,笑语挥剑,要破局除魔,并将过往残存的情谊彻底清除干净……哪一个才是真的自己?
或者,哪一个都不是?不是心如明镜求存道的顾青霜,也不是身在红尘剑锋寒的秦霜,只是一个侥幸从绝域中杀出的孤魂,得了这个名字,便认作那些是自己的今生前世?
他们,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又是谁?
这个疑惑一旦升起,瞬息间,魂惊魄悸,万丈高崖边摇摇欲坠,只要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步惊云低眼看着秦霜,目中沉冷。见秦霜眼神不是十分清明,但并无预想中的暴戾,心中微松,伸指在腕上一划:“你,更需要,这个。”
他站在秦霜身后,最是清楚看见秦霜背心处衣衫上突兀出现的暗渍,仿佛鬼画而出的莲花轮廓,心知不妙。
秦霜背上血莲如何而来,步惊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他只来得及一声提醒,而未有行动,是秦霜念起即行,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也是有另一层顾忌。总须有一个人保持冷静,否则便真是不可收拾。
而也幸而终没到最坏结果,即便,更算不上皆大欢喜。
伸手将秦霜的长发顺到耳后,步惊云动作轻柔而坚决,素日沾满别人鲜血的手是为了杀戮,今日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是为了救护……命犯孤星,六亲无缘,本该因为复仇而堕入黑暗的人生,至少他还有别的某种东西可以坚持。
血海生长出来的妖物,嗜血是天性。天山之上,他滴血入粥,被秦霜拒绝,他也由得她。但此刻又不同,便算是可能会助长魔性,也是日后之事,总强过秦霜饮用药酒来催发体内生机,损耗她自身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方式。
恍惚间闻到血的味道,秦霜猛然一醒,缓慢地,低下头去,若不能肯定自身,至少眼前刚自人体中所流出的涔涔鲜血是那般真切的存在……
唇已经感受到人体皮肤的温热,舌尖似乎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秦霜蓦然笑了,在步惊云指上轻轻一咬,抬起头:“对我好,至少,不要强迫我接受。”
即便是神智模糊,秦霜依然能够感觉到步惊云的决心,若她拒绝,他便会如她刚醒来之时拒绝老实服药一般,硬喂下去。不是不知道这是损己利她的一片好意,然而,不断承受的好意,叠加起来,她如何还,可还得清?
好意心领,敬谢不敏,勿要小视于她,目标不变,解决的方法却从来非止一个,且看她胸中万象包罗,手段千百。秦霜伸指轻挑,凌空虚画,便以步惊云的鲜血为引,勾出九个玄奥字符,分落入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