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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白烟袅袅窜到半空,陈华遥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懒散地看着电视。节目是期待已久的模特大赛,目前已经进入泳装展示阶段,万万不能错过。
单看那环肥燕瘦、软玉生香的场面,三十六名千挑万选的女孩子露出一堆白肉站作一排任人挑选,足以让人脑细胞充满百万倍的活力。
“阿遥,你还有心看电视?真是气死我了!”
突然,坐在茶几对面的老头子一个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嘭”的一声,木桌震颤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激荡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陈华遥吃了一惊,不禁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很快便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前方瞧去。到了老头子这年纪发发牢骚那是家常便饭。
“阿遥,我早告诉过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努力上个大学,你偏偏不听话,上了大学还要退学。现在怎么办?都被你三叔骑到脖子上拉屎了!”
听老头子点名提到自己,陈华遥只得无奈应了声:“嗯?怎么个拉屎法?”
不提还好,一提老头子就火更大:“你三叔的儿子考上了象京大学也就罢了,可你三叔居然也敢摆上三十八桌酒席到处请客吃饭,还得意洋洋的在老子面前炫耀说他基因好,儿子才这么聪明。不过是狗屎运而已!那副嘴脸,鼻孔都快翻上天了,真正是岂有此理!”
老头子共有兄弟四人,他是老大,从小就与三弟陈庆革彼此不对付。
往往是你成绩78分,我咬咬牙也得考个78.5分,你获老师表扬了三句话,我就绝不能少于60个字。及至成年,二人更是明争暗斗,你工资340,我月薪341也可以在你面前笑上半天。你盖了两层楼的砖瓦房,我不多不少,两层楼顶上加个小棚。你生了个儿子,我就一儿一女,总之,都在憋着一口气,谁都不肯认输。
等陈华遥考上象京大学,老头子终于扬眉吐气,在他的三弟跟前显摆了几回,没想半个学期刚过,陈华遥竟被学校扫地出门,便没了底气。
拖到现在,三弟的儿子也考上了象大!不把一向标榜“白云清风,悠悠我心”的老头子气得半死那才怪了。
这时电视里大赛呈现白热化状态,肉光玉致,高潮迭起,陈华遥全神贯注,一听老头子说的只是烂事一桩,眼神便死死地盯着屏幕,没有吭声。
老头子见陈华遥一心两用,站起身啪的关掉电视,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三叔那德性,獐头鼠目,猪头狗脸,成日里与我作对,镇子上谁不知道?现在他儿子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考上象京大学了!我还有脸出门吗?都是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好端端的大学不念,非要出去鬼混,搞得被学校退学,让我老脸往哪搁?要是他没考上象大,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他偏偏考上了!”
陈华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吐出一个白蒙蒙的烟圈,轻轻咳嗽一声,说:“爸,我都退学四年了,你现在才说,也太马后炮了。要不我去弄个函授大专吧,多少给你争个面子。”
“函授大专!亏你说得出口!你知道象京大学是什么牌子吗?那是全国重点,整个亚洲排名前二十的大学,你就是三十八个函授大专文凭加起来都比不过象京大学里一个扫厕所老太太的一根毛!”老头子的脸色冷得如同十二月的西伯利亚寒风。
陈华遥大不以为然,当即便振振有词地说道:“爸,函授大专又怎么了?那可是培养人才的摇篮。一个国家的发展,必须有无数的基础性人才为基石。雷锋说得好,我是社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你看不起函授大专,就是看不起我们广大劳动人民。”
老头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才道:“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我不管你怎么样,最好想办法去找象京大学的领导,办个复学手续,重新打大一读起,再不济也跟老三的儿子平起平坐。要不然就回高三复读,再考一次。”
自打退学后,陈华遥最怕的就是读书,闻言吓了一大跳,很快便又强作镇定,以为老头子只是象往常一样絮叨下,嬉笑道:“再考?我这种高水平人士万一挤掉别人的高考状元名头怎么办?”
老头子理也不理,径自从裤袋掏出一张毛笔写就的协议书,上边银钩铁划,字迹森然。“阿遥,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上不了大学,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然后我自杀以谢族人。这张协议书,你自己过目。”
陈华遥没想到老头子来这一手,不禁吓得手指一抖,烟灰顿时纷纷扬扬。
吐了口气,镇定下情绪,说道:“爸,我都二十四岁了,读完大学出来二十八,万一小宇宙爆发,再念个硕士什么的,大半辈子就这么没了。你总不至于希望我出来找不到老婆吧?那样的话,你抱孙子的计划岂不是要一拖再拖?”
“正好,大学有的是美女给你泡。”老头子为老不尊地顺势接过话头,脸一沉,又拍起桌子来,道,“就这么定了,第一是上象京大学,第二是给我弄个象大的儿媳妇回来,哼!可不准随便找一个猪头来糊弄我老头子,起码也要长得像李嘉欣那样的。不然祖宗祠堂上,把你的名字叉掉!”
陈华遥无语以对。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老头子的口水溅了他一头一脸。
陈华遥见老头子杀猪似的眼神盯着自己,不想把气氛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虽然不喜读书,可也没把老头子说的再上象大当回事,连忙猛拍胸脯道:“好说好说,我才华可比曹子建(曹植),文章不输王子安(王维),要上象大还不是三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至于泡妞?咳!到时候带十个美女回来任你选,看中哪个我就娶哪个。要安妮斯顿?还是海瑟薇?或者泽塔琼斯?都你说了算!”
老头子哼道:“先别说大话,实现不了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要是没什么问题,下个月你可以去向三叔炫耀我重返象大的光辉事迹了。”陈华遥把烟抽完,随手在沙发上拿了件t恤套在身上,往门外走去,回头喊道:“我去象京逛逛,晚上不用煮我的饭了。”
门口停放着陈华遥心爱的坐骑,一辆完整还原二战时期德国青年近卫军标准配备式样的边三轮摩托车。
宝马k1200r的机芯,军绿色的外漆已经略显陈旧,粗犷的线条、对置双缸、水滴形油箱、横置弹簧坐垫、平直的车把,造型十分古典。
若是穿着一身笔挺的德军36型军官野战服,往边三轮上一跨,绝对足够吸引目光。
可惜的是,陈华遥身上廉价t恤印着的“象大农药——农民朋友的好帮手”字样,将这辆摩托车衬得不伦不类。
象京地处象江流域,距离最近的出海口龙坪港67公里,常住人口三千一百万,由于经济发达,城乡一体化加快,在近二十年来逐步连接了附近的武州、宾港、秀山三市,形成覆盖了十七万平方公里的象江三角洲流域文化经济圈。
陈华遥所在的荷花镇距离中国南方最大的城市——象京市只有六十多公里路程,交通十分便利,手脚利索点二三十分钟就到了。
发动“青年近卫军”,陈华遥不一会儿穿过镇子,往二级公路去了。
南方七月份的天气,太阳热得让人融化。
待赶到象京时,t恤汗湿几次,又被大风吹干,白色的盐花贴在身上,混合着公路的灰尘,实在狼狈无比。
骑着摩托车在象京市里瞎逛了一通后,陈华遥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老头子为人特认真,刚才一时嘴贱大吹一通,只怕老头子往心里去了,要是没能复学,后果肯定严重无比,说不定老头子真的会自杀以谢族人。
可是大专、函授、三流大学么?肯定是不用想了,老头子说一不二,到时候非把自己吊起来打成八级重残不可。那么要想与三叔的儿子争个高下,只能是象大、清大、华大等有限的几所名牌大学。
可象大这种学校,是能说上就上的吗?那些大款拿几十万来砸,校方不见得会开后门,何况自己当年被劝退,肯定是不抱什么指望了。
该怎么办呢?
陈华遥思前想后也没找到个好办法,决定先去象大找有关领导了解情况。
象京大学位于象京市的白桦区,横跨香樟路、红樱桃路、银杏路等数条街区,形成面积宽广的大学城。曾有外地学生在校区走了整整八个小时,转得眼花缭乱,还没走出大学城的三分之一,结果又累又饿,报警才得以获救。
等陈华遥到象京大学门口时,社会学系新生辅导员刘进勇正在等着,这是来象京大学之前就电话联系好了的。
刘进勇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面孔,戴一副黑框眼镜,形象温文尔雅,傻站在象京大学门口等着,远远见了陈华遥冒烟的“青年近卫军”,便用力挥了挥手。
他是陈华遥读大学那半个学期认识的隔壁班同学,成绩优秀,一向表现良好,品行端正,毕业后就留校担任了辅助员,也是前不久刚定下来的,目前还没什么实际工作经验。
“青年近卫军”古朴的质感,粗犷的线条,无不让人着迷。尽管以前见过好几次,刘进勇仍是掩饰不住羡慕之色,望着“青年近卫军”,笑道:“华哥,你这车真威风,什么时候借我耍几天?”
陈华遥当没听到,掏出一包六块钱的“白杨树”牌香烟扔过去:“先上车,我昨天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刘进勇平时抽的都是十五块钱价位的香烟,对白杨树实在看不上眼,却不敢驳陈华遥的面子,微笑接过,跨进车斗,说道:“我找了余副校长的秘书小贺,她答应今天早上十点给你十五分钟见见余副校长。”
“哟,架子摆得还真大,连个秘书都这么牛。”
“你别说,象大在行政级别上是正厅级单位,校长是正厅级干部,副校长是副厅级干部,手下那么多院校单位要管,不知多少人求到他头上,当然牛了。我一个小小的辅导员,还没确定去哪个班级,就已经有新生家长拿着录取通知书求我一开学就给他家小孩弄个班长当当,掏出个胀鼓鼓的信封,我没敢收。”
“嘿嘿,小子混得不错嘛。”陈华遥冷笑看着他。
刘进勇连忙举手:“没有,就这么一次,得益于华哥的教诲,我立场坚定不为所动。”
他有点怕陈华遥的眼神。
刚读大一时,因为一次在篮球场的冲撞,刘进勇被大三的几个师兄揍了个满头包,这事还不算完,最后听“消息灵通人士”的劝告,咬牙花钱买了几条香烟去赔礼道歉,让当时正在他们宿舍做客的陈华遥听到,说替他解决。
第二天,刘进勇宿舍门口跪了几个鼻青脸肿的大汉,就是殴打他的大三师兄,这件事震动了整个宿舍楼的男生,从此再没人敢找刘进勇的麻烦。
车子经过门卫室,刘进勇拿出工作证,又赔了半天好话,“青年近卫军”才得以顺利进门。
来到办公楼的副校长办公室,发条短信,秘书小贺出来迎接。
小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少妇,精致的盘发,干练的黑框眼镜,短裙丝袜,很有御姐风范,尤其是胸前一对摇摇欲坠的肉团,比刚才在电视上看得那些青嫩的泳装模特还要让人血脉贲张。
陈华遥眼睛努得老直,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差点想把脑袋伸进去。
秘书小贺闪过一丝愠色,看看手表:“你们很准时,小刘,这是你朋友吧,哪届的学生?”
陈华遥马上一脸正色,仿佛正在汇报工作的劳动模范,说:“贺秘书,我是陈华遥。”
刘进勇在一旁赔笑道:“贺主任,麻烦你了。他我同学呢,当年犯了点小错误才退学的。”为了办好陈华遥交代的事,刘进勇前前后后不知说了多少好话。
贺秘书深深看了陈华遥一眼,道:“余校长在里面,记住,只有十五分钟,校长等下还有个会。材料都带齐了吧?”
随贺秘书走进办公室,只见里间宽敞明亮,雕花的立柱、整洁的地毯、古朴的吊灯、宽大的办公桌、密密麻麻的书柜,布置得端庄大方。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
贺秘书趋前几步,轻声道:“余校长,那个学生来了。”
“哦?”余校长摘掉老花镜,朝陈华遥看了看,眼睛当即眯了起来,光芒闪烁,指指沙发道:“坐吧。”
余校长名叫余修德,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脑门的头发已呈现地中海趋势,看过来的目光炯炯有神。
没想到陈华遥掏出一包白杨树,取出一支烟递了过去,笑道:“校长,来支烟。”
当下贺秘书额头就冒出了冷汗,这都什么家伙啊!平时那些学生家长哪个见了余校长不战战兢兢的?他倒好意思给校长敬这种低档烟!
余校长接过烟,陈华遥又给他续了火,这才坐回沙发里。
贺秘书给两人倒了茶。抬身的时候看到陈华遥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胸前的两团,不由得两眼冒火,只不过碍于余校长在场,加之陈华遥又做得隐蔽,不便发作,咳嗽了几声达大表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