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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安静极了,然而万籁有声,河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四郎沉静的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带着胡恪刚回有味斋。他已经知道小水失踪的事情了,走过来把四郎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江边风大,吹久了你又头疼,回去吧。”
四郎累了一天,现在才总算是找到了依靠。吹冷风自虐玩一下就好,久了遭罪的还是自己。所以四郎也不扭捏磨叽,立马变回一只白狐狸,嗖的一声钻进了殿下怀里。
做人的时候,四郎自觉自己是个男人,应该沉着冷静,可是现在都变成一只幼小的狐狸了,四郎便再也忍不住,伤心的蜷缩进殿下的衣襟。
[我真是没用,爹没有找到,现在连儿子都丢了]qaq
殿下抱着特别老实安静的小狐狸进了有味斋,坐在后院的西府海棠树下。略略扫了一眼,见妖怪们都聚齐了,便示意华阳和青溪汇报她们外出调查得到的消息。
四郎很累,而且伤心,就把圆团团的头埋在殿下层层叠叠堆积的华服之下,只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很认真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耳朵尖不时抖动一下。
华阳先说:“我的手下打听来的情况是这样的,韩大疤脸的祖上曾经是前朝的发丘中郎将。因为前朝战乱时,盗墓成风,王公贵族的墓葬基本遭到了盗掘。
因此本朝建立之后,便颁布法条明令禁止私掘墓葬,违者处以绞刑。之后几大家族又连手围剿了一批发丘中郎将,所以这些官方的掘子军纷纷转为地下活动。
韩大疤脸祖上世代以盗墓为生,他的亲爹年少时曾经跟着下过几次大墓,算是这个行当里的翘楚,后头风声紧,就金盆洗手,隐居到了江城,日常惯与仵作做个帮手,也会与人打坑子。
据说几年前,这位韩老爹曾经被道上的人雇佣去过蜀中,韩大疤脸那时候跟着他父亲一起。这一去之后,韩老爹就再也没回来,倒是韩有德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回到江城。
回来后似乎发达起来,也不做家族里见不得光的生意了,改为明面上开鸡鸭行,暗地里倒卖人口,做起了这门更加一本万利的生意。据他的活计们所言,此人虽然名字叫韩有德,其实为人十分缺德,却总能遇难呈祥。
估计便是那块从墓中得来的反魂玉在庇佑他,直到他自己作死,然后被水鬼拖去当了替身。连尸体都被周公子抢去,剁成肉酱喂了野狗。”
院子里的大槐树忽然发出瓮瓮地声音:“那一日我去他家里取鱼,见他连水井闹鬼都不怕。当时还奇怪怎么这个韩大疤脸特别大胆,原来以前是下过坑,又有几件明器护身的人。这就难怪了。”
华阳在本地调查韩大疤脸,青溪被饕餮派去了益州调查周谦之的来历,比起早就死去的韩大疤脸,明显青溪这边才是重头戏。
等华阳说完,青溪站起来禀报自己探查到的消息:“望帝当年被梁利囚禁宫中,所谓魂化杜鹃,也就是说杜宇的肉体已经死亡。巫人是没有转世重生一说的。因此,杜宇的死引发了梁利的魔性。
疯魔的梁利把杜宇的尸体藏在蜀国地宫中。因为他一直不肯相信望帝已经永远离开了他,所以把旷世奇宝反魂玉放在望帝尸体上,保证其千年不朽,期待望帝那一日能够重新复活。
后来历经动乱,人事变迁,原本的蜀国地宫的地上建筑已经坍塌,成为了一片麦田,属于当地姓周的一户地主。说来也巧,周家的大宅院刚好在地宫陵寝的正上方。我也亲自进院里去查看过,周家老宅下面的确是蜀国地宫。
周家守着祖宗留下来的一点产业过日子,算是当地一个小姓士族。
我去的时候,听说自从周公子离开蜀中后,老周家的宅院里头不时就会失踪几个下人,家里的下人不是逃走了,就是死光了。周家老宅方圆百里已经渺无人烟,据附近的村落传言,那里去年似乎在闹僵尸鬼,整个村落中的人一夕之间,统统死绝。连灵魂都不知所踪,只有淡淡的怨气残留。
如今周家已经荒败不堪,衰草离离,家中只有个一问三不知的聋哑老苍头给他看门。这老苍头也是奇怪,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变成鬼了还在为旧主尽忠。
我拘来了宅里那个变成地缚灵的老苍头的鬼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出来,周老爷根本没有什么儿子。因为这位周老爷早就死了!
“什么?”胡恪听到这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么周谦之又是怎么回事?白家和他家是亲戚,不至于认错人吧?”
青溪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继续讲述自己在益州周家老宅的见闻:“据那个老仆所说,在二十多年前,周家老宅每到雷雨之后,便能依稀看到老宅后院传来铿锵的编钟之声,恍惚间有些带着纵目大面具,穿得古里古怪的巫师带着男男女女一道踏地起舞,或者有人举办宴饮,一个白皙的少年宰杀和他身边的高大男子并排而坐,宫女端着盘子往来不绝,盘子里似乎是什么白乎乎的虫子。十分可怖。而凡人一旦想要走近细看,人影便倏忽不见。
而且每年一到子规啼叫的季节,于朝阳初升时,依附周家的佃农们总能看到周家后院放出五彩祥光。
这样的异象终于给周家惹来了祸事。村里有个好吃懒做的穷汉偷偷去禀报了益州太守,说此地有异宝。
益州太守姓卢,也是范阳卢氏的嫡脉,少年之时就有经略一州的才能,也算是士族中难得肯干实事的人。他虽然十分能干,却架不住有个拖后腿的混账亲兄弟卢疏,所以被卢氏从汴京“发配”到了偏远的益州做太守。
太史公对益州太守胞弟卢疏的评价只有两个字:骄悍。
得到这两个字评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一个得此评语的还是前朝喜欢半夜起来抢劫取乐的某位皇族。
因为这个卢疏也有个奇特的爱好——喜欢掘人坟墓。朝廷虽然明令禁止了民间盗墓,但是这些骄奢的地方豪强依旧我行我素。于是,那群受到打压的前朝掘子军或者隐迹于民间,或者投奔了这种以盗墓取乐的大贵族。
卢疏因为有此爱好,家里豢养着一群暗行人作为清客,每当遇到名人的坟墓,就会召集人手掘人坟墓,他对墓中的金银玉器倒并不在意,反而喜欢石志古书,还常常取来墓主的骸骨藏于家中。”
四郎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几日青溪曾经对他不太友好的举动。他本来累的不想说话了,这时候被青溪的叙述吸引住了,便探出狐狸脑袋,不解的问:“每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卢疏不惜坏了自己名声,难道只是因为把盗墓当成爱好?这些贵族脑子没问题吧?”
胡恪在一旁冷笑道:“卢疏这个家伙我知道,他曾经妄图盗我哥哥的墓,被我撵得鸡飞狗跳。虽然他手里异宝很多,逃过了楚昭王墓的机关陷阱,躲过了飞僵活尸,还是被我追出去打断了一条腿。
卢疏盗墓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好!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本巫族的秘法,在暗中修炼蜀中的巫术呢。
因为没有人教导他,于是很多地方看不懂,所以卢疏才常常去盗掘坟墓。越是古早的墓他越喜欢。这一次挖到了望帝的地宫,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所以一定会打开棺椁的。”
青溪点点头:“的确,卢疏知道此事后,就招集了一帮暗行人在饮宴幻象出现之地发掘,周老爷自然不敢违拗,只得亲自给他们带路。
卢疏带来的都是当世顶尖的掘子军,其中不仅有寻龙点穴的高手,还有土木机关的大师,跟着卢疏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古墓,所以这次也很快就打出盗洞。
之后这些盗墓贼在地下七拐八拐,破机关避箭矢,很快挖到一个墓室,室中有上百个金蚕铜人,其中一座看守大门的铜人对盗墓贼说‘我望帝仆,墓中别无他财,愿与金蚕相奉,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主人沉眠。’
周老爷已经有了怯意,出言劝阻,可是卢疏自然不肯罢休,命令手下继续开棺。
然而,棺木却根本打不开。卢疏的清客里有一个会异术的和尚,他念诵了几百句咒语之后,棺椁便应声而开。
里面扑出来—个遍体生白毛,面貌却栩栩如生的僵尸女,这是旱魃中的鬼魃。因为这只旱魃才刚刚苏醒过来,战斗力比较弱,一出来就被众多当世顶尖的暗行人围攻,自然不敌逃走。
后来这只被卢疏放出来的旱魃不知如何,流窜到豫州等地作乱,所以才有了去岁的豫州大旱,之后种种皆由此而起。这些罪孽也要算在这些盗墓贼身上的。
盗墓的众人打跑鬼魃,起开棺材收罗明器时,忽然发现棺材下面还有一道门,这道门直通一个黄金大殿。
大殿里头机关无数,这群暗行人死伤过半,才算到了大殿尽头,那里用非绋索悬着一口巨大的朱红金丝棺椁。有四个青铜镇墓武士,两男两女,跪地用头抵着棺椁,双手做出托举状。
一进到棺椁之下,本来追着这些暗行人打的各种尸魃和粽子都不敢上前,此时活着的人只剩下王疏陵带着的几个摸金校尉,以及家学渊源的暗行人韩老爹,韩有德。周老爷早就不知去向,卢疏估计这文弱书生是被什么东西拖走吃掉了,心里也不甚在意。
那口悬椁外头是朱红色的犀牛皮,盗墓贼用斧头劈开后,里面是一口小小的玉石棺材。上面刻着:开棺者脉绝。盗墓贼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心中肯定棺中必有异宝,没一个肯就此离去的。
卢疏知道古蜀的墓穴都很邪门,心里也怕其中有什么古怪,使棺材上的诅咒祸及自身,就命令在场众人中最弱小的韩有德上去开棺。韩老爹舍不得儿子,主动要求代替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