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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一下子,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春霞和李掌柜相视一眼,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一天,倒是比春霞预料中的来的有些晚了,她并不惊慌,反而气定神闲坐在一旁,沉着脸色看那婆子骂。
那婆子见春霞一言不发,连个辩解也没有,跟自己预料中完全不一样不禁有些心内发慌。可收人钱财,这独角戏就算再难唱也得唱下去啊,于是一扯嗓子更大声的嚎了起来,嘴里却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
四个汉子有些按耐不住了,其中一人一脚踹翻了旁边一张凳子,恶狠狠道:“你们这丧尽天良的庸医,今天要不给个说法休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人穷命再不值钱那也是一条命!哼,别以为心虚装个哑巴就想糊弄过去!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春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心中却冷笑道:门都没有?呸,想来讹诈姑奶奶,窗户都没有!
“这儿干什么、吵什么呢!怎么回事!”李掌柜吩咐伙计偷偷去请的一队附近巡逻的捕快得到消息赶了过来,领头的沉着脸喝道。
众人见公差来了,忙向后退了退,场面一时也安静了许多,却是越发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等着看好戏。
“哎哟!欺负人啦!欺负死人啦!”婆子坐在地上搓着两条腿更加大声的哭号起来,大腿拍得啪啪响,“不得了了哇,人家搬救兵来咯!欺负我老婆子无依无靠,坑害良民百姓,官商勾结哇!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呐!”
众人都知道左大夫的男人是县里的捕头,这些捕快都归她男人管,如今这些捕快赶来了,当然是偏向着她了。对这一点,众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并且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这些捕快是你家男人或老爹手下的人,遇上事儿了不偏向你偏向谁?这是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听这婆子这么大声哭喊着嚷嚷出来,众人忍不住有些暗生同情,都觉这婆子要倒霉了:有事好好说还能占几分理,你这样当面给人嚷嚷出来,人岂能不恼你?
果然,一行捕快听这婆子这么嚷嚷果然恼羞成怒,领头的大声喝道:“给老子闭嘴!再嚎别怪老子不客气!”
“打人了!大人了哇!”婆子越发嚎丧得厉害。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官商勾结,我大妹子冤枉呐!”几个男人也叫起屈来。
“住口!”领头捕快“铮”一下拔出佩刀,一瞪眼喝那婆子:“动你一根手指头了吗?再乱攀咬告你一个诬陷之罪,抓到衙门板子打不死你!”
那婆子脸色一白,众人亦都心中一凛不敢吱声。
“发生了什么事?”那领头目光扫过众人冷笑问道。
“我儿媳妇冤枉呐!”婆子又开始抹起眼泪来:“前几日肚子痛,过来请左大夫开了付药,谁知回去吃了两日就更不好了,今儿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脸色也白得吓人,老婆子情急之下,这才叫了几个人抬着儿媳妇来讨要公道!”
春霞此时方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若真是在我这儿出的事,你来讨要公道那理所当然——”
“怎么?左大夫想赖账不成!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呐!这就是奸商啊,害了人命就想赖账!”婆子不等春霞把话说完急吼吼的又嚎叫起来。
“闭嘴!”春霞也怒了,沉声喝道:“这到底是谁赖还说不定呢?你先别往我身上扣帽子!你一来医馆便哭号不止,不像来说理的倒像来闹事的,莫非是心虚不成!”
婆子冷笑,反唇相讥道:“我心里既难受又不平,还不准我哭吗?左大夫没有半点悔过的诚意还说我心虚、说我闹事,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几时干过这种缺德事!左大夫这顶帽子才是扣得好呢!”
春霞懒得同她打嘴皮子官司,便问道:“你说在我这儿看的病,抓药的方子呢?”
如今没有病历一说,凭证便是那大夫亲手所书的药方子了。
药方子么,这婆子手里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她早料到春霞会这么问,是以半点也不慌不急,反而胸膛一挺,更加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哪里晓得会出这等事?那药方子我留来做什么?早就扔了!前几天我们就是在这儿看的病,我老婆子记得清清楚楚,没有方子左大夫就不承认了吗!”
这婆子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觉得这婆子说的应该没错,毕竟,左大夫专看妇科,大家都是女人更加方便,如今满城里哪个姑娘妇人病了不是率先找她的?而且那药方大家其实都没有保存的习惯,拿回去了一般都会顺手丢了,再说,这婆子一把年纪了,说的又这么振振有词,看起来也不像心虚的啊!
也有的人比较实在讲求证据的不以为然,觉得这婆子既然没有凭证平白上.门来闹,一口咬定是人家开的药有问题,话也不好好说,一上.门就闹,可见是撒泼,撒泼的人么,自然不是什么可信之人。
“没有就没有。”春霞使个眼色止住欲替自己说话的捕快,勉强说道,又问道:“你是哪天来的?可还记得?”
婆子见春霞拿她没有办法,可见这步棋是走对了,心中越发笃定,便道:“就是上次左大夫坐馆的时候,七天前!”春霞每月除了固定的那三天会坐馆,平日里也偶尔会来,七天前正好也在,那天人还很多,这婆子倒没说谎。
“你可有记错?确定是那天吗?”
“对!就是那天!那天人可多了,我不会记错!”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你确定真的是那天吗?”春霞又问了一遍。
“没错!老婆子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等地步,绝对不会记错!”那婆子心中冷笑,答得斩钉截铁。
“你记得清楚就好!”春霞轻轻舒了口气,说道:“你儿媳妇叫什么名字?你们家住在哪里?你的药方子丢了,我这里却是也存了一份!”春霞微微一笑,高声向众人说道:“所有来我这儿看过病的人,我这里按着日子都存了一份药方留底,每次大家来看病,我都会问病人的姓名、住址,相信大家都有印象吧?那留底的药方上,清清楚楚的都记着呢,没有一个遗漏的!”她又向那婆子冷笑道:“你既然记得清楚日子那就容易了,安顺,把留底的卷册搬出来,咱们这就来找找,看看这位嫂子当时的诊断和药方究竟是怎样的!”
“哎,好嘞!”安顺是医馆的伙计,见这婆子上.门打滚撒泼的闹腾早就看不顺眼,闻言响亮答应一声,转身就进了后堂。
医馆中有不少看过病的妇人媳妇,闻言纷纷点头道是不错,左大夫看病的确是详细问了姓名和住址,不少人当时还不以为然,心道你一个大夫看病就行了,你管我叫什么、住在哪儿,这跟你有何关系?不过她既然问,仍旧是说了。
李掌柜见她婆子脸色骤然一变心中有了底,不由暗服,当初春霞这么做他也觉得不太以为然,这样不是很麻烦吗?一份药方要写两次,还有症状也是,耽搁时间啊!做大夫的,如果遇上少见的疑难杂症、经典病例,晚间灯下也会详细的将病症特征、诊断方法、处方以及自己的心得体会等记录下来,作为宝贵的经验传承给后辈子弟,或者晚年编写医书时用。但对于一般的病人,是不会留什么底的。
可春霞不一样,春霞来自现代社会,医疗纠纷见的多了,防范于未然的意识深入骨血,这是改不掉的!她宁可耽搁时间、宁可麻烦,也是非要详细记录清楚不可的,无论如何,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这也可算得上一种证据。毕竟,这卷册每一本都是完整的,她按照顺序从头至尾记录下来,中间既无涂改也无撕毁,古代没有那么多作假的手段和科技,这完全是可以做得一种证据的。
春霞抖了抖手中的卷册,“这一册是这个月的,所有经由我诊断的病人这里都有记录,没有任何缺漏,大家不相信的尽管来查!这位大娘,说吧,你这儿媳妇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没准、没准偏就漏掉了我么家的呢?”婆子神色有些不对起来。
春霞“嗤”的一笑,嘲弄道:“所有人都没漏掉偏漏掉你们家?你这话也太牵强了点吧!你倒是未卜先知!还是根本,就没来过我这儿!”
……
四个抬人的男人趁乱逃了三个,还有一个和这“婆媳俩”均被捕快死死拿住,众人鄙视不已,纷纷谴责,春霞也松了口气。
三个人被扭送衙门,春霞也跟了去了。
很快,这案子便审理清楚,只是对这结果,张县令却有些为难了起来。
后堂中,张夫人向春霞坦白,苦笑道:“谁能想得到这是吴家二少奶奶在背后捣的鬼呢!这——唉!小霞,这案子的结果,只怕是不能明白公示了!真是对不住,叫你受委屈了!小霞啊,你可别怪我家老爷,他虽是这一方父母官,却也有他的难处,吴家,轻易得罪不起呀!”
若这桩丑事抖了出来,吴家颜面何存?吴家是桐江第一家,张大人并不愿意为了一件小事同吴家交恶。可春霞和杭东南对他们两口子来说意义非比寻常,所以,张夫人才会跟春霞说这番话,要不然的话,早就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了。
这结果对春霞来说既意外也不意外,她只是没有想到二少奶奶的手段如此拙劣,实在是不怎么样啊!
“夫人快别这么说,我能明白的!”春霞忙笑道:“大人治理地方,少不得需要地方上的乡绅大户们拥护支持,岂能因为区区小事害的吴家失了颜面而对大人心怀不忿?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大人如此处理甚好,我怎么会怨大人呢!”
张夫人心中一松,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唉,这吴家二少奶奶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这样对你呢?小霞,是不是你不留心得罪了她?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她吴家财大势大,你寻个机会服个软道了歉将事情揭过去吧,不然,万一她再起什么心眼儿,可是防不胜防啊!”
若非真正亲近之人,张夫人断断不可能说这番话,既说了这番话,就表示她是真的关心春霞、真的拿她当自己人了。春霞心中微暖,便也不瞒张夫人,苦笑了笑轻轻说道:“夫人一片好意,春霞心领了!不过,只怕这口气吴家二少奶奶是不会轻易消得了的,夫人难道忘了吗?大少奶奶生产那晚,春霞也在场呢!”
张夫人恍然大悟,一时怔住无语。
这就对了!大户人家中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张夫人岂有不知?春霞救了吴大少奶奶母子性命,二少奶奶心中嫉恨,这一点儿也不足为奇!而且,这事儿春霞说的不错,她这口气只怕是不会轻易消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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