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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榜估计自己最好的下场也得是流放,弄不好会被判绞监候或是斩监候,这一次得罪的可是现任的大宗伯礼部尚书,而且是入阁呼声很高的礼部尚书。
如果马自强顺利入阁,为了以后没有人敢随意侵犯自己的家族,对沈榜非得重重惩处不可!最轻的也得是降职,放在云南或是广西甚至是海南某个地方,当县丞,驿丞一类的佐杂官员,遇赦不赦,除非是十几二十年后,现在的这些大老爷们全故去了,没有人惦记他这个小人物,然后才能循年资,慢慢升回来,熬一个知县,然后就解职回家,冠带闲住去吧。
二十来岁的进士,老虎班的资格,按正常的路线图来走,最少也得是四品京卿或是地方上的布政使一类的官职才算到顶,现在能如沈榜所想的这样的下场,已经算是从轻处罚了。
至于张居正会不会施以援手,沈榜并没有想太多。
师相现在正处在被道德绑架的境地里头,走了趁人所愿,不走,十分尴尬,设身处地的想想,沈榜自己也觉得十分尴尬,无法选择。
既然张居正自己都是这样的境遇,沈榜觉得自己这一点小事就不必太麻烦师相了。
只是步出县衙大门之后,走在宽阔的街道之上,一身便装的沈榜,竟是有无处可去之感。他当然不是京城人氏,刚上任不久的知县,芝麻大的小官,也没有办法买宅邸取家小来,好在大明的官衙都是一样的,前头申明亭劝善亭,然后就是大门,大堂,仪门,二堂,然后就是东西官舍和内官舍,都是给知县和经制吏员们居住用的,不仅如此,大明的衙门还有固定的食堂,所以解决了知县和幕客们吃饭的难题,吏员们也有自己的大食堂,平时在办公时,也是在食堂解决,沈榜在京里没住处,没家人,没朋友,现在连单位食堂和分配的宿舍也丢了,在这个时候他和几百年后北漂在京城的青年一样,都是两手空空,茫然无措。
“沈大人。”
一个锦衣少年在沈榜面前翻身下马,先拱了拱手,礼数尽到之后,才又态度恭谨的道:“我家大人知道沈大人暂无安居之处,特派在下前来,请沈大人到英国公府暂居。”
这个少年就是王乐亭,中等身量,但两眼特别有神,所以人见过之后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沈榜也认得他,知道这是张惟功的部下,他此时是这般境遇,而张惟功是武臣,平素毫无往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举动,不由得沈榜心中不一阵的感动。
但他还是拒绝了:“请回复贵上,现在固然下官要吃官司,贵上也可能会有不小的麻烦。下官听说,已经有人上奏皇上,请五军都督府免其坐营官一职。”
“呵呵,我们大人自然有消解的办法。”王乐亭满脸的傲气,并不把沈榜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匆匆道:“我家大人从来不畏惧任何人!”
“如此就好。”沈榜感觉张惟功还是太骄狂了,果然是国公府出来的,骄狂之气太明显了。既然如此,他也就无意多说,拂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回罢。”
“呵呵,果然也不出我家大人所料。”
沈榜不悦道:“什么话,他又料到什么了?”
“我家大人说,沈大人固然是一心要做些实事的人,但心中一定也会有门户之见,自觉是文武殊途,会拿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来推……这样真是愚不可及,大人说,他和沈大人你一样,都是愿意看到国富民强的人,所以才会为元辅所驱使,也才会在马家庄为大人出头,否则的话,怎么会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来呢?现在沈大人你还抱着门户之见不放,这实在是叫人觉得好生无趣啊。”
沈榜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又是面红过耳,他虽然不是如王乐亭所说的这样浮浅,但心里确实也是抱着避嫌的想法……张惟功在兵部说过的话还是深植于不少文臣心中的,加上在舍人营闹的厉害,勋臣武臣也得罪的不少,这样的人,没有强力的靠山,将来迟早要倒霉的,沈榜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再和一个更倒霉的人牵扯到一起,那就是倒霉的n次方,所以避之为上上,但现在被人用话将住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道:“英国公府我是不去的,舍人营亦非我应去的地方,所以并不是故意躲避。”
“那也简单。”王乐亭笑嘻嘻的道:“我家大人说了,我们的各大门店都有给大掌柜们住的客房,虽然招待沈大人这样的客人是简慢了些,但好歹也比住客栈或是骡马大店强,未知沈大人觉得如何呢?”
沈榜没好气的道:“事已至此,还多说什么,请头前带路吧。”
王乐亭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家大人要这么招揽一个已经被免了官的知县,但命令就是这样,原本这样的差事可能是张用诚或是王国峰的,要么是陶希忠,不过这几个人要么离开京城,要么受伤,要么忙的不可开交,只能他往前顶了。
心里就算不明白,但王乐亭还是将一脸郁卒的沈榜带到了崇文门店这个最大的客店,沈榜初时还不以为意,等进了店之后,才被川流不息的客商人群给吓了一跳,再看到摆的满满当当的银库时,这位刚卸任的宛平县差点吓晕过去,这里银库里摆的银子,最少够他宛平县收二十年的赋税也不一定收的上来,至于大量的库房,还有制造马车等物件的工厂作坊,多达数百人的伙计队伍,还有军事化的管理和操练,这一切都使得沈榜感受磅礴如海的惊奇和压力,如果不是惟功的身份和地位,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企图在京城谋反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