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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镇公差回来,太守诚实地履行了诺言,提拔他做了衙役班长。新班长平日里出手大方,时时请一班衙役吃酒作乐,很受一群鹰爪们拥戴。和太守关系又特殊,每有所请,无不应允。渐渐的开始搬弄权术,操持公务。杭州府二太守的雅号,就不胫而走。求请相托之事,不断地找上门来。收受贿赂已是司空见惯,隔三差五,就把收来的银两,送交到码头客栈里寓居的甄永信打理。太守也不闻不问,一味和春江月斯守,而贾南镇反倒变成了偷腥的馋猫,只能瞅准太守不在时,溜回家中,沾惹一番。
八月初,一天下午,太守升堂时,突然有人擂鼓鸣冤。来人是八旗世家。上堂后也不下跪,只是一群人呼天呛地地喊冤,求太守做主。太守看时,是一那姓满人贵族,祖上是杭州贝勒府的嫡亲,后因犯事,被削去世袭官职,一家人靠祖业维系。家中有一膏粱竖子,为争怡春楼的一个婊子,和一爆发户洋买办的公子争斗,那爆发户仗势欺人,纠结黑道,在怡春楼外,活活将那膏粱竖子打死,抢走了婊子,外出逍遥。
太守听后,拍案大怒,发出令牌,差贾南镇带人,将一干人犯缉拿归案。贾南镇带着一群捕快,经线人引领,在西湖的一艘画舫中,将一伙人犯拿下,一顿庭杖后,关进杭州府大牢。
太守府立时热闹起来,各路说客纷至沓来,携带黄白之物,求太守法外开恩。此案受害人是满人贵族后裔,虽说世袭官爵已被削去,但树大根深,还是手眼通天的,太守深知干系重大,不敢通融,一一回拒了请托之人。公关人见太守不为所动,便转而求其次,找到了“二太守”贾南镇。
说客是一个穿西装留辫子的本地人,和一般把辫子拖在背后的国人不同,他是把辫子盘在头上,用一顶黑毯帽扣在里面。此人姓杨,自称是被告的代理律师。杨律师把贾南镇请进福顺楼的包间,让贾南镇坐了主位,自己坐了次席,亲自为贾南镇斟酒夹菜。酒宴最初并不顺畅,问题是那杨律师拿捏做大,话中带刺儿。贾南镇明知他设宴的动机,无非是为买下杀人主犯的一条性命,就不卑不亢,冷淡应对,勉强喝了一杯酒,吃了两筷头儿菜,听杨律师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的委托人,是大美利坚合众国旺丰公司驻东亚买办,家中玉床金鞍,堪比皇宫。和两江总督情同手足。”酒过三巡,杨律师扔起大话。
“如兄所言,”贾南镇放下酒杯,淡声淡语地说,“杨律师何不去找巡抚大人周旋?”
杨律师脸红了一下,赶紧接过话茬,“些许小事,哪里需要烦劳巡抚大人?”
“杨先生此言差矣,”贾南镇仍面无表情,淡声淡语,“人命关天,岂是小事?杭州府虽庙小水浅,却也是大清国的治下,向来秉公执法,只知大清国皇帝,不知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杨律师收住话茬,觉出自己失言,脸上堆起笑来,起身给贾南镇斟满酒,“先生真乃贤才,谈锋凌利,令人不寒而栗。只是仔细思量,先生大可不必对此事过分计较。你想啊,那屈死的纨绔,实乃社会渣滓,这等一个人,社会上多一个,就平添了一份灾难,少一个,社会反倒少却一些麻烦。替这种人秉持公道,先生觉着有大意思吗?”
“照杨律师的意思,你的委托人,倒是除暴安民的义士啦,应该奖赏才是?”
“恰恰相反,”杨律师断然否认,“其实也是社会的渣滓,和受害人一样,都是膏粱竖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执业,只为钱财。我的委托人手里,有的是银子,我是冲着这一点,才代理此案的。我想先生也不该回避这一点吧,千里为官只为财,难道单单先生就是一个例外?何况先生眼下还无品秩,何况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敛财的机遇,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贾南镇没再反驳,闷在那里想心事。过了一会儿,才问,“照杨律师的意思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我的经验,这样有钱的事主,一辈子都说不定能碰上几个,如果先生能从中周旋,好处是不会少的。”
“如果我尽力周旋,事成之后,事主反悔怎么办?”
杨律师大笑起来,喝了一口酒,说,“贾先生如何这般小家子气?不过也无妨,让先生心安之后,再去周旋,也未尝不可。”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贾南镇眼前。贾南镇低头看时,上面写有两万两银子,心就开始发颤,极力克制,才没露出贪相。
“这样吧。”贾南镇拣过银票,晃了晃,说,“我尽量周旋,万一不如意,这银子如数返还,杨律师看行吗?”
“一言为定!”杨律师伸出右手,贾南镇先是一愣,跟着明白过来,这是洋人的致意方式,就伸出右手,和杨律师握了握手,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叮嘱杨律师说,“此事要想做成,先要把故杀改成过失杀人,事情就好办了。杨律师回去,不妨找些可靠的证人,特别是怡春楼的鸨子和跑堂的,要是他们能出面作证,此事就不难了。”
“小弟一定会把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