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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洛阳长街,灯火通明,聚盛客栈顾少棠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喊。
隔壁里间樊华正看着书,闻声慌忙闯入,却见小柱子起了身,抱着被褥坐在床上,看模样是噩梦初醒,满头冷汗。
“做噩梦了?没事,别怕,哥哥在这里。”
樊华坐上床搂着他,轻拍背脊安抚,小柱子好半天才回神,目光左右张望,喃喃开口:“樊哥哥,我在哪里?顾姐姐呢?她没事吧?”
“顾姐姐?顾姐姐当然有事。”
樊华绷着脸故作严肃,说完见他脸上一急,不由扑哧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她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我们在客栈呢,你可算醒了,睡了这么久,都把她担心坏了……肚子饿不饿?”
小柱子松了口气,紧忙说:“我饿。”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声。
樊华搔他鼻尖笑道:“我早算好了你这几个时辰会醒,叫伙计热着鸡丝粥呢,先躺着吧。”
说罢下楼取粥,进房,吹凉了喂他,小柱子别扭,不肯张口,自己接了碗吃,吃完又皱着脸苦哈哈喝了药,折腾完,夜更深,樊华哈欠连连,小柱子因睡了很久,精神无比,怕吵着他,也便乖乖休息,樊华替他掖了被子,抬步就要出去,行至门口,步伐忽而一顿,又返身关门。
房内静谧片刻,灯火熄灭,樊华再出房门,把门合拢,便回了自己房间。
暗处,几双眼睛正盯着——
夜凉如水浓如墨,杀机暗藏掌中刀。
顾少棠入得穆府,避开守卫,施展轻功上了屋脊,身轻如燕到了西厢,见得四处灯火通明,亭台楼阁,古台芳榭,精美华贵,竟把那东厢比得堪作茅棚草屋,不由得暗骂那雨化田喜奢好华,不知污了多少民脂民膏。
脚步不停,过了石廊走道,见得一处水榭,纱帐漫漫,隐隐飘出熏香,琉璃华灯染帐幔,流光溢彩漫玉阶,灯火映出屋中人影,一人跪于地,一人手托盒,还有一人,慵懒斜靠榻上,仅是影子都端得风流,顾少棠掌中飞镖一旋,险就要往那影子所在处投去,急急收住,屏息上前探听。
这一听,闹了个满头雾水。
屋中有人正在说话,听声音是辛眺,可满口叽里呱啦的竟都是些听不懂的番话,另外一人开了口,也是番话一堆,顾少棠皱眉,翻身上了屋脊,倒挂金钩,探头窥视,只见辛眺把手中锦盒递交给地上跪着的人。
雨化田受人跪拜,斜卧塌上,单手支颐垂着眸,正自沉闷无趣,忽觉有异,长眉一舒,眸中渗入一丝笑意,这才慢悠悠开口道:“这盒中之物重要无比,你们可得留神些,别叫那些不请自来的抢了去……”
辛眺还没反应过来,顾少棠听得这话已知露了马脚,当下迅猛翻身而入,手扣飞镖直取那地上跪坐之人,惊得两人为之一震,雨化田好整以暇,指掌一旋一拍,内力竟如涟漪般荡开,掀动纱帐,顾少棠镖下一空,那接了锦盒的人,已然被掌风推到了屋外假山石景中,顾少棠一招未得,也便飞身而出,欲抢那锦盒,眼前黑影一罩,却是迅如鬼魅般的雨化田挡了去路,三刃剑旋,震开她射出的飞镖,侧眸下令:“带他走。”
辛眺得令,虎步一跃,抓了那人离开。
顾少棠抬步欲追,雨化田自然不让,唇勾浅笑,倾身逼来,剑舞如龙,取她咽喉。
顾少棠飞镖格挡,难接长物,只得避开剑锋,飞身后退,立于台阶之上,才觉这一来一往间,那辛眺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暗恼。
风静蛩吟,浓云遮月。
雨化田长剑指地,俊朗面容笼着一丝暗昧不明的笑意:“多事之夜,你倒有兴致来找我,撇下那两个不济事的,不怕出了乱子?”
顾少棠皱眉,暗生警惕,又想他是在故弄玄虚,也只冷笑道:“要动手就动手,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雨化田倒是很从容:“现下要动手的是你,不是我。”
顾少棠扣紧了飞镖,狠盯着他,不发一语,而呼吸越缓越轻,双眸越沉越冷——那是要发火的前兆。
雨化田长眉一挑,见她飞镖骤然射来,挥剑一挡,身形一动,正欲迎战,却见她猛然回转身,竟跃上屋顶,身姿灵敏,飞檐踏壁而去,真真意料之外,又知她不可能甘愿落荒而逃,此举必有用意,更觉有趣,唇角一勾,慢手提剑,尾随其后,转眼入东厢,见她打晕守卫,纵身入了穆渊书房,正欲紧随而入,耳廓却闻宝剑出鞘的鸣声,霎时一道寒光直扑而来——
雨化田抬剑一挡,以剑身顶住剑尖,却觉剑气震破门板,直逼而来,竟生生将他逼退到几丈开外,抬眸只见顾少棠手执穆渊那柄通体雪白的吟雪剑,唇边一丝冷到极致的微笑,陡然圈转长剑,剑尖直往他脖间削来。
雨化田自不会让她得逞,仰避同时转腕翻剑撞开,双剑相击,内力相撞,震出刺耳嗡鸣,荡出肃杀余劲,感之身耳皆悚然。
眼不能眨,手不能歇。
顾少棠剑法迅疾逼来,全不留喘息的余地,雨化田剑法快如闪电,招招格挡,又觉这庭院逼仄,斗起剑来难以施展,心念一动,挡下一记追刺的同时,轻捷飞身上了屋顶,顾少棠追击而上,自不必说——
浓云不知何时散去,月儿不知何时盈满,星斗漫天围观客,光华倾泻琉璃瓦,锦衣三刃如妖邪,白衣吟雪若惊鸿。
顾少棠使的是曲夜所授的追云剑法,剑法奇绝,变幻无穷,追击时有若流云飘逸,抢攻时便如狂风暴雨,前者叫人难测下招,后者让人猝不能防,雨化田的剑法无门无宗,便是凭着直觉应对,自是压不过她这炉火纯青的剑法,飞踏屋脊,捷身后退,一路被她逼着直往西厢退去,可被她如此逼迫,神情却不见半丝狼狈,反而生出一抹棋逢敌手的快意。
顾少棠一声不吭,身随剑舞,白衣旋动,飘渺若仙,眸底却沉淀着丝丝火焰。
雨化田瞧出她心思,眉宇一凝,宛若叹息:“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顾少棠何止发火,她对他积怒在心,恨不能出这口气,此时便是发泄一般,挥剑猛攻,剑舞龙蛇,取他心口,雨化田挥剑一挡,见她如此,便也收了声,由着她泄愤,只专心应对,恣意享受这难得的斗剑之趣。
月随人走,转眼又过几百招,还是难分胜负,可怜周遭事物俱已惨遭剑气横扫,碎的碎,毁的毁,满目疮痍,战火直蔓延到西厢栽满牡丹的庭院。
青瓦墙上踏足飞,凌空画壁剑光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