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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停歇了下来,天依旧阴沉,只是空气里夹了燥热的成分,春衫褪下换上了薄薄的夏衫。湿热的空气让呼吸十分不畅,整个人都感觉有些压抑!
同时,苏家太傅夫人暴毙而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毕竟理由是暴毙,太傅夫人死了还是很受朝中大臣们的重视的。
苏家开始办起了丧事,灵堂放在待客的大厅里,作为子女的苏慕锦苏云锦苏韵锦还有苏聪都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焚烧黄纸。
这里不得不提一点,昨儿个苏云锦带着老太太去锦园闹事的事情苏青云还是听说了,苏青云当即便让人把近身伺候苏云锦的嬷嬷给打发了,而且昨日皇帝来了府上,苏青云还特意跟宁奕提了这件事,请宁奕从宫里调派两个嬷嬷前来教苏云锦规矩。
等刘氏下葬之后宫里的两个嬷嬷也就差不多要来了。
苏云锦气的摔了一屋子的瓷器。
苏慕锦听到的时候也只是薄凉一笑,吩咐柳嬷嬷,“去库房把她房里的花瓶瓷器全都置办整齐,她爱摔就让她摔去。”
柳嬷嬷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情愁,躬身应是。
两个嫡亲姐妹怎的就闹成了这一副场面!
苏慕锦把苏云锦屋里的瓷器添上之后苏云锦反而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发过疯。
刘氏的葬礼办的不小,前来吊唁的许多都是二三十岁的清流学子,还有就是朝中的一些大臣们。
苏青云的身份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因此前来吊唁的人是络绎不绝,前院和后院都开了上百的席面,若不是苏家屋檐下挂着的白绫,不知道的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还以为是在过喜事呢。
挺灵本该停三日,可大雨过后天气过于燥热怕尸体腐烂的太快产生异味,因此苏青云便下令挺灵一日便掩埋掉。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也只有个别的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罢了。
苏青云三兄弟在前厅招待客人,老太太和两个婶婶则在后院招待前来吊唁的命妇们。
苏慕锦看到了许多熟面孔。
宁煜来了本是应当,苏慕锦没想到的是楚离竟然也来了,依旧是重重的实木轮椅面带装金面具,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双手置膝,轻轻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他神色安详,虽然坐在轮椅上矮了人一等,可一眼看过去不但没有被人群掩住身形,反而有种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气场,瞬间便能吸引人的视线,瞧见他的那一刻仿佛他身边的人都成了人形木偶,眼里只余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的长袍用金丝线绣了一直展翅腾飞的巨鹰,鹰眸凌厉,展开的翅膀羽毛处则用了十分稀少的浮雕绣绣在衣裳上,整只鹰立体感十足,仿若活物一般。一身黑衣的墨魇推着轮椅走进来,瞧见楚离的人都面露惊色,齐齐退出三丈之远。
苏太傅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这个极少出府的楚世子都露了面!
据说这个楚世子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最是不喜人靠近他身侧,除了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墨魇近身者死!而且他尤其讨厌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儿,对女子极为厌恶,以至于到了二十二岁都还未娶亲。
连皇帝陛下瞧见这个楚世子都要避让三分,他们更加不敢招惹这个楚离!
众大臣惊异的瞧着苏青云,其中一个翰林院编书的翰林跟苏青云交好,瞧见楚离进了屋这翰林惊得一头冷汗,他凑近苏青云,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跟楚世子有交情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残暴,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苏慕锦也十分诧异,他见过楚离,但是也只限于见过而已,绝对谈不上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深交,他也实在弄不清楚楚离为什么今日会来。
回过神瞧见翰林等着答案的目光,苏青云轻轻摇头,“只希望不是来捣乱的。”
楚离进了屋,从墨魇的手里接过了三根点燃的香,他却没有把这香插进香炉中,他淡淡的看了苏慕锦一眼,手腕一抖手中三根一捏就碎的香像被注进了钢铁一般硬生生的刺进了实木的棺材中。
没有强劲的内力绝不能做到这一点!
宾客们呼吸便是一窒。
“世子爷这是做什么!”苏青云皱着眉头走进大厅中,这里是他的府邸,自然不能让楚离在这里放肆,“世子爷今天能来吊唁是苏家的荣幸,今日毕竟是丧事,还请世子爷能以死者为重!”
“就是以死者为重,我们世子才给令夫人奉了三炷香!”墨魇仰着下巴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苏青云一阵皱眉。
苏慕锦皱着眉头警告性十足的看了楚离一眼。
火盆里的黄纸焚烧的纸灰飘飘扬扬的飞在半空中,像是黑色的雪遮住众人的视线。
宁煜望着不动声色的两人,眉宇微凝,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是楚离失礼了。”就在气氛紧绷,众人蓄势待发准备有突发状况就突然撤离的时候楚离却微微一笑,对着苏青云拱拱手,“离只是觉着既然夫人要受人的香火,不妨便把香火直接送到棺木中多好,还省的麻烦事了。”
他这解释实在没有半点诚意,然而这已经是楚世子的退让了。
苏青云也不想这个时候找麻烦,在众官员跌破眼镜的时候还能镇定依旧,“世子的好意苏青云心领了。”眼看快到开席的时辰,苏青云寒暄着留楚离用膳,“世子来都来了不妨用过膳再走。”本是客气话谁都听得出话里真心实意的成分实在没有多少,他不过是作为主人客气的礼貌寒暄,谁知楚离竟然像完全没有听懂一般,指骨分明的骨节轻轻有节奏的敲打着轮椅的扶手,楚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那楚离便叨扰了。”
众人又是一愣。
这个楚世子什么时候连寒暄都听不出来了?
苏青云也没想到楚离竟然会这样回答,一时不防脸色便是一僵。
“莫非苏大人不欢迎?”
“来者是客,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世子请!”
“苏大人也请。”
两人隔着距离就去了前院已经摆上的席面上用膳。
宁煜久久的站在前厅里,隔着灰色的灰烬深深的看着苏慕锦。
苏慕锦仿若未觉。
苏云锦的眼神一直落在宁煜身上,眼看着宁煜一直盯着苏慕锦连眼角都没有给她一眼,她眸子里就闪过一丝怨毒来,宽大的麻衣袖子里一双拳头死死的握在一起。
宁煜眸子十分复杂,看了一眼苏慕锦又侧首望了一眼跪在苏慕锦身边的苏聪,一瞬间眸子变得极为幽深。
他这样直白的没有掩饰的视线苏慕锦就是再想装作没发现也不行了,她平静的抬起头跟宁煜对视,声音波澜不惊,“世子爷该去前院用膳了。”
宁煜反应弧一下子慢了好几拍,许久之后才点点头,“人都走光了,你们也不必当真就跪一整天,你身子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去歇息一下。”
倒是没有想到宁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苏慕锦微微挑眉,一抬头就接触到宁煜关切的眸子。
她侧首瞧了瞧跪了大半天一脸菜色的苏聪,心里有些揪疼,“聪儿,累了么!”
“聪儿不累……”他声音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但是听着大姐姐这样问还是勉强回答。
苏慕锦瞧着外厅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也没必要伪装了,直接起了身把聪儿给抱了起来,“聪儿累了就在姐姐怀里睡一会儿,等会儿姐姐带你去找吃的。”聪儿到了苏慕锦的怀里身子直接就软了下去,软趴趴的趴在苏慕锦的肩头,无神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招人疼。
宁煜的眸子微微一深。
划过一丝淡淡的情绪。
聪儿小小的下巴在苏慕锦的肩头摩擦了一下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苏云锦瞧着人都走光了也起了身,只有苏韵锦小小的身子跪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可怜。
“三妹妹也起来吧,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去厨房寻些吃食垫垫肚子,等会儿回来再接着守灵。”
因为苏青云讨厌和尚尼姑的原因,刘氏的死并没有请人做法,只是最简单的祭拜就完事儿了,这场面连普通人家的葬礼都不如。
苏慕锦抱着苏聪回了锦园,回到锦园的时候苏聪已经睡了过去,苏慕锦就把他放在屋里休息让笙箫看着,以免他醒来看不到人心里不安。
简单的用了个午饭,苏慕锦让笙箫打了一盆水擦身子。天气太热,她跪着一动不动都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身上的麻衣穿在身上刺的皮肤痒的难受,擦好身子换了身棉质吸汗的衣裳,苏慕锦就带着紫罗和紫玉打算回前厅去。
她还真不想给刘氏守灵,她真心不配。
只是她通奸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说出去的,这事儿捅了出去最终伤的还是苏家的颜面,弄不好爹爹还会被御史们弹劾。
出了院子刚好经过碧池院。
听到碧池院中一阵阵的喧哗声。
自刘氏暴毙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碧池院便被封了起来,碧池院里的丫鬟和婆子全都被关在院子里不许走动,也不许进出,院子里有孙嬷嬷这样的心腹知道刘氏死的真正原因,她是万万不能留的,苏慕锦猜也能猜得到父亲的打算。这院子里的人是留不得了,她们的结局不是被打发着卖了就是一个死了,只是父亲既然只是封了碧池院想来是暂时还不打算动手的。
那院子里的喧哗是为了什么!
苏慕锦停住了脚步。
“姑娘,奴婢去瞧瞧出了什么事。”紫罗是个精明的,瞧着苏慕锦的步子听了下来就自动请缨。
“问清楚些。”
“是!”
紫罗在碧池院门口和门口的婆子说了两句话,那婆子瞧着立在不远处的苏慕锦,又瞧了瞧紫罗,想起昨儿个锦园里她训斥看门婆子的话,婆子咬咬牙,放了紫罗进去。
老爷也只是吩咐不让碧池院里的人进出,可没说不让旁院的人进去。
而且老爷最疼的人就是大姑娘,如果老爷真的生了气她大不了把大姑娘给推出去。
这样一向,婆子便侧了侧身,对紫罗道,“紫罗姑娘快些出来,奴婢得了老爷的吩咐,万一老爷怪罪下来奴婢担当不起……”
“妈妈放心,不会连累您的。”
紫罗闪身便进了院子。
苏慕锦闲闲的倚在假山上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今年的天气热的比往年都早,假山后是一个小小的小河,小河里栽了莲藕,莲叶仿佛昨夜一夜便长大了,有翅膀透明的蜻蜓盘旋在湖面上轻轻的飞。
蜻蜓飞得低便是要下雨!
看来这雨还有得下。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碧池院中传来一声声震天的哭泣声,苏慕锦听着那嚎啕的大哭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身后的紫玉就转头去瞧碧池院的动静。
没多会儿就瞧见紫罗面色十分难看的从院子门口快步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哭的这样大声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是碧池院的孙嬷嬷跟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散播谣言,说老爷把碧池院里的人控制起来就是想解决了她们,孙嬷嬷嘴巴厉害,再加上老爷一句话没有交代就把碧池院给封了起来,所以现在被孙嬷嬷给煽动的人心惶惶的,一个个都闹着要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扶着假山站直了身子,问紫罗,“你是怎么处理的。”
“奴婢把院子里的人聚拢起来,跟她们说老爷行事自有老爷的道理,我们是家生子要么就是从府外买回来的,卖身契都在苏管家的手上,本身就是苏家的奴才,既然是奴才就应该遵守本分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妄自揣摩主子的心思。至于孙嬷嬷……奴婢让人堵了她的嘴捆了起来。”
说完紫罗有些不安的看着苏慕锦,她毕竟年龄还小,就是老成有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苏慕锦给予适当的夸奖,笑道,“做的不错。”
紫罗面上的惶然就退了下去,露出一抹笑来。
“可瞧见秋月了?”
“瞧见了!”紫罗入府之后就把后院的一些关系给整理了个清楚,尤其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都了解了一遍,听到苏慕锦问起她就回道,“方才还是秋月帮奴婢说话才震住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奴婢出门的时候秋月还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紫罗犹豫着该不该说。
“什么话?”
“秋月说姑娘的大恩大德她无以为报,只希望您能多照看她的家人……还说她哥哥喘病还未痊愈,以后便劳姑娘多费心了……”紫罗犹豫着说完,偷偷打量苏慕锦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秋月这一番话实在是说的没头没尾,她本也不敢妄自传话,可那秋月十分真挚,还跟她说她传了话姑娘绝不会怪罪她,她一时心软便真的传了。
紫罗心下惴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不是传错了。
扶额轻叹,苏慕锦哭笑不得。
这个秋月……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爹爹要清理掉在山上瞧见了刘氏放荡一幕的人,她那一日也在其中,所以便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了吧……
她轻笑着摇摇头,让紫罗去给秋月传话安她的心。
“你去告诉秋月,就说她的家人应当她自己照看,她的命长着呢,别让她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紫罗一愣。
紫玉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苏慕锦失笑。
一直觉得这个紫罗办事稳重,此时竟然也瞧见了孩子气的一面。说起来,若紫罗一直都是那样沉稳淡定从容她还真不敢用,太过完美的人让她有种驾驭不了的感觉,而且太过完美的人大多都是伪装出来的,哪有半点瑕疵都没有的完人?!紫罗能因为不知道她会不会怪罪还能瞧着秋月可怜而给她传话,说明这这丫头心里还是存着良善的。
兴许是在人牙子手里的时候受了苦,所以才整天绷得太紧罢。
苏慕锦压根就没有打算让父亲处死秋月,秋月本性不坏,据她所知,先前在刘氏身边刘氏待她并不好,可她也是尽心尽力,尽了一个丫头的本分,而且这丫头是至孝之人,为了她哥哥背叛了主子,只要她日后稍稍施加恩德给她的家人就不难彻底收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