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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情.人都是老的好,书这个玩意也往往是旧欢能叫人念念不忘。譬如在黄易已经从武侠时代的惊喜逐渐变成武侠时代遗迹的今天,挑灯细看那曾锣鼓喧天的热闹,也许会重逢那曾经有的细雨湿衣,闲花落地。
譬如这一部《覆雨翻云》。
《覆雨翻云》是一部野心不像《大唐双龙传》那么明显的书,商业手段无所不用之极:宫廷秘辛、江湖仇杀、情爱纠缠、兄弟情深,花团锦簇地一路写来,好看足以令人“眼冒金星”,但千头万绪,值得推敲的不过是一纵一横。横过来一些人物如群山嶙峋,纵过来情节的衣扣一个个结牢,又一个个地松开。
一、“看人下菜”的人物创作
小说最怕的是“千人一面”。所以金圣叹说《水浒》好就好在敢于“犯”,譬如前面写了一个荡妇潘金莲,后面还敢再写一个潘巧云。打虎有武松和李逵前赴后继,地方武装除了一个祝家庄还有一个曾头市,而《覆雨翻云》里更是“一犯再犯”,眼花缭乱之后,我们却能感到历历如绘,一层层肉皮下面还有一层层肉片。
就像人从来就不平等,哪怕只是在书里冒出来的人,哪怕是从写书的人还是看书的人角度去“下菜”。有的浓墨重彩地叫人念念不忘,有的信笔点染而雁过无痕,但毕竟还是要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才能捏得起来这个闹哄哄的世界。
1.真实与幻想
1.1朱元璋(燕王)
除了乾隆,恐怕在皇帝里有最多传说的还是朱元璋,区别或许只在前者的传说是发生在登基之后,而后者在登基以前属于“传说发生高峰期”。写这样的皇帝拘泥于史实不免“死于言下”,戏说得太狠又令人哭笑不得。而在这部小说里分寸还算拿捏得不错:作为责任心和猜疑心都到了病态的耄耋老人,柔情似水和草菅人命都做得那么咬牙切齿。面对背弃自己的老友虚若无,拔刀相向的亲骨肉朱棣,长街上散淡而立的浪翻云,有的是气魄,缺的也是气魄。最后算是:“活得睥睨四海,死得干净利落。”我们看见了他,又不止一个他。
1.2虚若无
武侠书里最难写但也最决定格调的就是“背后的人”,这和“最坏的人”几乎是对作者能力最残酷的试金石甚至是照妖镜。无论卖字的人怎么不肯揭开最后一张底牌,在对这两类人物的刻画都将使作者的内心世界无所遁形。过得去就是千年老狐修炼成了正果,过不去就还是藏不住尾巴的山神庙。虚若无就是这种背后的人,在整个江湖的背后,在整个江山的背后。对朱元璋的洞若观火,对韩柏的慧眼识宝,对年怜丹这种小丑的“轻描淡写“,对里赤媚的惺惺相惜,他一开口,事情就会发生变化,他一放手,局势便斗转星移。熙熙攘攘,又有什么不曾在他眼前流过的?.
这两个历史上一虚一实的人物给了整部小说一个虚幻的后景,前台又是怎样的繁管杂弦呢?
2.黑榜十杰
2.1浪翻云
与武侠小说的大部分人物不同,浪翻云募地而来,戛然而止,几乎面对所有的事情都能迅速找到肯綮之处,用广渡禅师开头褒扬他剑法的话来形容他的为人处事也庶几近乎:庖丁解牛,不外如是。而他之所以可以这样游刃有余,是由于他对亡妻蚀骨的思念?还是他的那句:我的师父便是这浩瀚的洞庭湖。在滚滚波涛席卷之下,浪翻云的目光到的不止是水的彼端,不止是在云的彼端。
2.2封寒、历若海、烈震北
翻开《覆雨翻云》,眼睁睁看三座山拔地而起,又直愣愣看三座山都炸得粉碎。刚一刀砍出个封寒,就一枪挑出个历若海,最后一针扎出个烈震北。他们是山,他们都是着了火的山最后掉进了海里。
帮我找一下,我的刀想不起哪里去了·封寒篇
如果说甫出场的封寒还是个为了武技不顾一切的人,当他遇见浪翻云的时候,一战之下,就那么一个瞬间,他见识了有情那穿透无情的力量,原本该是颓唐萎靡的浪翻云那么地投入生命,覆雨剑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的确黯淡了,但在自以为饱经风霜的封寒眼中却显得是那么的夺目。其实,不用到禾锄的午后,自那天他离开怒蛟岛,那把刀早已不知所踪。但他可以放得下自己的名利,却放不下对朋友的渴望,对朋友的承诺。当得知戚长征身处险境,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浪游域外的美梦抛在一边。赶过去,千山万水地赶过去,不分昼夜地赶过去,长街之上长刀挥出之际,宛如向那看不见的远方发出最后的嘶吼。当所有的敌人都无法抵抗时,因为背后有自己的承诺,流干最后一滴血,无怨无悔。
燕子还会归来,我最心爱的徒儿却再也没有回来·历若海篇
如果要评黄易笔下最雄壮的男子,恐怕非历若海莫属。那个蝴蝶轻飞的残梦,那种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粉身碎骨的宿命,只要他是历若海,只要他还是历若海,“马似流星蹄踏燕,枪若蛟龙丈二红”就会一遍一遍,至死方休...
《覆雨翻云》的开篇是极其压抑的,怒蛟岛风云稍霁,“绝天灭地”的魔师庞斑可以说是横空出世。当风行烈滚下悬崖,当庞斑“仰首望天”,对着闪电和暴雨长笑狂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时候,便如慢慢长夜,虽然来势缓慢,但却无法阻挡。当我们跟着黄易仓皇地奔过十几个章节,我们看到了庞斑的脱胎换骨。那个披发长啸的还只是魔王,静静地等待蝴蝶展翅的则是魔神了。此时的庞斑,谁于争峰?
只能是历若海。
是为了光明正大救出心爱的徒儿赌一口气?是自己的江山付诸东流而愤怒?还是那团在他心中始终燃烧着的雄雄烈火?
在杀向方夜羽联军的前夕,历若海替风行烈买了一串糖葫芦,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幼弟,虽然当年的仇人都已授首,可只要庞斑这样的魔神在世一天,“万恶沙堡”此类的么魔小丑总是会甚嚣直上,不知有多少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无法“好好读书认字”。
所以,哪怕是有去无回,历若海还是要单枪匹马,把自己的生命做一次最璀璨的挥洒。
自出道以来·烈震北篇
“自出道以来,烈某从来不知“逃走”两字怎么写,回去!”
当列震北击出百枪祭奠历若海在天之灵的时候,我们能明悟他们为什么是朋友。他们从来不仅仅是拨弄着那大火,而会在最后的时刻径直把自己投到火里去。所以哪怕烈震北只有寥寥三天性命,他会一举解决风行烈身上的顽症,他会谈笑间除掉蒙大蒙二,更强撼里赤媚。当覆雨剑出鞘的那个瞬间,他傲然去和历若海相会了:在那里,还是只有他才配做历若海的朋友。
只要需要这三人去站,去死,他们就会慨然而战,慨然而死。萧萧滚滚,喷溅在纸上的何止是那火热的英雄之血?只要有恶龙腾天,就会有一个英雄,长缨在手!这也许就是我们喜欢的童话:当茫茫黑夜君临天下的时候,总有些人为了共同的理想义无返顾地挥洒自己的生命,如烟花般硬是在无法逆转的败亡中燃烧出炫目的光华,用鲜血,洗出一个鲜活的清晨。用敌人的血,用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