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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长安已到仲春,阳光从窗格里透射进来,将暖意带进御书房内,屋角,蟠龙玛瑙炉内青烟袅袅,房间里异香弥漫,暖洋洋地空气中洋溢着催眠的味道。
但大唐皇帝李隆基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御案前奋力批阅奏折,堆积如山的奏折压得他的心中沉甸甸的,他已经几天没有进御书房了,但每天来的奏折却并不因此而中断。
前几日是他的六十岁寿辰(注),举国欢庆,张灯结彩尤胜上元节,且都是官家出资,李林甫又刻意讨好,所耗费的钱帛不计其数,可在奏章里却只字未提,李隆基也猜得到,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数字。
批着阅着,他开始觉得头脑眩晕,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望着堆满案的奏折,李隆基暗暗叹息一声,心中竟产生一种畏惧。
这也难怪,他已是六十岁的老人,可仍然象年轻人一样夜夜行房,怎么还能有精力应付纷繁的国事,或许无数朝代的衰败都是种因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中,好色自然要透支精力,透支了精力自然就会昏庸。
当然不能指责红颜祸国,也不能一味责备君王好色,有自制力的人毕竟是少数,问题的关键是君王为何能拥有如此多的女人,打住,有点走题了。
李隆基将一叠奏折随手一推,奏折斜斜倒下,桌上地上,落得到处都是,他按着眉头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高力士!’
李隆基低低呼唤一声,却没有人答应,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近,
“皇上,老奴在!”声音低微而悦耳。
不是听了几十年的声音,李隆基登时记起,高力士操劳他的寿辰,累得病到了,他抬起疲惫的眼皮,眼前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宦官,和一般宦官普遍白胖相反,此人面皮微黑、身材高瘦,若不是他声音尖细,乍一看倒象一名从西域归来的将军。
他也是李隆基十分信任的宦官,名叫边令诚,在高力士染病期间暂代替他几日,不等李隆基吩咐,他手脚麻利地从地上拾起奏折,轻轻将它们放在桌上,随即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吩咐。
“你帮朕分一分,中书省传上来的放一边,翰林院传上来的则放另一边,还有就是御史的折子单独放置。”
这是李隆基的批阅习惯,以往的高力士不等他吩咐,总是会做的妥妥帖帖,如今高力士不在,这些小事也需要他亲自安排了。边令诚答应,不一会儿便将上百本奏折整理完毕,御案上只剩下小、中、大三叠折,可见边令诚对大唐的人事结构十分熟悉。
“做得不错!”
李隆基赞了一声,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御史类竟只有一份奏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难道天下真是太平吗?”
李隆基笑了笑,随手拾起奏折,只看了两行,便立刻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他又翻回封面,是御史中丞王鉷上的折子,说姚州都督李宓弹劾果毅都尉李清在滇东假传圣旨,擅自封寒崇道为南宁州都督,洋洋洒洒数千字,说得活灵活现,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仿佛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李隆基又看了几遍,心中一阵冷笑,他相信这个李宓说的是真的,李清也敢这样做,他若不敢,就不可能替自己解决如此棘手的南诏问题,问题不在这里,王鉷是李林甫的心腹,这份奏折李林甫怎么可能没看过,上面却没有他的批阅,而且御史的奏折就只有这一本,可能吗?
借别人之手行事,这是李林甫的一贯做法,只一眼,李隆基便看透了李林甫的心思,他嫉妒李清在南诏的功劳,恨他与韦坚合作,欲对他下手。
李隆基心中忽然一阵厌烦,随手将这本奏折扔给边令诚,道:“宫里人中,你算有几分见识,你来说说,这事如果是真,朕又当如何处置?”
边令诚望着奏折,仿佛在看一块诱人的胡饼,他想看吗?他想看,他并非自幼入宫,年轻时他也曾饱读诗书,游历大好山河,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这曾经是他的梦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也曾为他向往,但后来入宫,年纪又长,使他的锐意消退,暮气渐生,虽然他也曾在李隆基面前表现过他的才能,但生理的残疾让他自卑,宫廷的险恶使他胆怯,他不敢和高力士争权,只打算默默无闻地残了此一生。
不过高力士的病倒了却使他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光明,这几日他替代高力士,使蛰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颗种子因雨逢时,竟悄悄地滋生、抽芽,机会终于来了,皇上竟将大臣的奏折让他来评述。
边令诚却不敢看,奏折仿佛又是一块烧红的碳,让他迟迟不敢拿起,这是高力士才享有的特权,拿起它会有什么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他微微抬头,却一眼瞥见皇上严厉的目光,手一哆嗦,拾起了奏折,他收拾过不计其数的奏折,却从没有象今天这一本如此沉重,机遇靠自己把握,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他便再没有回头路。
边令诚深深吸一口气,匆匆浏览一遍,有人竟敢假传圣旨,这可是灭门之罪,边令诚刚要开口,却仿佛有一只胳膊将他往后猛地一拽,‘等等!事情决不会这样简单,否则皇上就不会如此神色凝重,还让自己参详。’
他的脑海里在迅速思索,忽然想起昨日皇上给玉真公主说的话,‘你给朕推荐的李清,只带三百人去南诏,竟解决了让朕发愁十几年的南诏困局,这是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一份寿礼。’
话语欣喜,还开怀大笑,多少年也没见皇上如此高兴过,现在竟有人在这个接骨眼告李清假传圣旨,边令诚迅速摸准了皇上此时的心情,不屑、恼火。
想到此,他猛地下定决心,拿自己的未来作赌注,押它一宝,边令诚毫不迟疑道:“皇上,老奴年幼时家境贫寒,有一次母亲生病,家里无钱去医治,我便去医堂偷药,结果被抓住了,可那医者并没有打我,更没有抓我见官,反替我母亲免费看病,说我为孝而为,不能算偷。今天李清所做之事和老奴十分相似,或许他是假传了圣旨,但皇上要想想他当时的处境,只有三百人,且职位低卑,更重要是他在为皇上效命,假传圣旨的最终目的也是为皇上解决南诏困局,而并非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