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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李亨坐在台阶上呆呆地望着绵绵细雨,一阵风吹来,细雨斜飞,打湿了他的发端和襟袍,但他却似乎毫无知觉,人仿佛一座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昨天的内阁会议几乎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皇甫惟明被罢免,夫蒙察灵被调走,但最关键是永王李璘遥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刺透了他的内心,滴下血来,他几乎不用怀疑,李璘就是将要替代他的新太子,李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似乎还浮现着十年前他被册封为太子的情形,仪容浩大、威严肃穆,那时,他傲视大唐万里山河,踌躇满志,勾画他的宏伟事业;可就短短十年后,他却形单影孤地坐在台阶上,前面是凄风苦雨,强烈的失落与强烈的不满,象两条失控的魔龙,完全吞噬了李亨的心,让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静忠撑着一把油纸伞来到他身边,他垂眼望着李亨,眼睛里含着一丝怜悯,他眼前的这个人完了,现在长安城连守门的士兵都知道太子要垮了,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废太子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李静忠暗暗叹息一声,心中也有一点失落,毕竟服侍他十几年,感情是有一点的,但更重要却是眼看着利益要从手上滑走,若李亨登位,他将是既得利益者,但失落归失落,他也身不由已,挣不脱背后那只覆盖大唐江山的黑手。
“殿下,外面风雨寒,还是回屋去吧!”
李亨思路被打断,也感觉风寒刺骨,便扶着李静忠的手站了起来,慢慢走回屋内,他披了一件厚袍,沉思一下对李静忠缓缓道:“你去一趟韦坚府内,传个口信,约他今晚老地方见。”李亨还有最后一个希望,那就是王忠嗣,他也是自己的支持者,朔方、河东拥兵十余万,如果他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几句公道话,或者摆个姿态,或许就能动摇父皇的决心。
但王忠嗣不是皇甫惟明,这一点李亨也清楚,两次约他都借故不来,他又肯为自己做多大牺牲呢?李亨的手几乎要将茶杯捏碎,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放弃,王忠嗣既然不肯来见自己,就让韦坚去劝他好了。
“告诉韦坚,今晚亥时一刻,在寒月厅等我。”
李亨说完,却见李静忠站着不动,欲言又止,他重重‘哼!’了一声,阴鹜的眼睛盯着他,冷冷道:“怎么?难道连你也要欺我吗?”
李静忠吓得连忙跪下,“奴才不敢,殿下,奴才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李亨的声音依然冰冷,他几时需要人来提建议,但自己能用的人也只有他了,李亨强忍住气问道。
“奴才以为,现在皇上已经回京,殿下现在夜间出去必然会被有心人发现,不如殿下写封信,属下带给韦尚书。”
李静忠说的很委婉,他意思是指有人会暗中盯梢,但实际上他不想再背这个巨大的包袱。
李亨静静地看李静忠,目光闪烁不定,今天李静忠的反常让他心生了警惕,‘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写信?’李亨想到自己许多事情都被父皇所知,而这个人却一直没抓到,他忽然开始怀疑起李静忠来,‘难道会是他吗?’
“罢了!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次就不见了。”
李亨拉长了声音冷冷道:“我有些累了,你去吧!”
一直盯着李静忠离去,李亨才慢慢走到内室,到门口,他浑身打了个寒战,头开始沉重起来。
太子妃正斜坐在榻上看书,忽见太子进来,便放下书迎了上来,她嫁给李亨已近二十年,容貌依旧美丽,气质雍容端庄,明亮的双眸安详而宁静,嘴角上挂着露而不显的微笑,从她的一举一动中都透出一种温柔典雅的气息。
走到近前,她见丈夫两腮潮红,脚步有些飘忽,便轻轻握住他的手,只觉冰凉彻骨,急忙扶他坐下,脸庞碰到他的发稍,不由惊诧道:“殿下头发怎么湿了,可是淋雨了么?”
她又摸了摸李亨的额头,感觉异常滚烫,顿时吓了一跳,“殿下生病了!”
李亨轻轻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自己有一点不适,
韦妃更加着急,赶紧先将他扶躺到床上,替他除去鞋袜,道:“快上床躺下,臣妾这就去叫御医。”
她转身便要走,李亨却一把抓住她纤细而白皙的手,“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韦妃停住了脚步,她见丈夫满脸严肃,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虽身处深宫,但从侍女的口中也听到了一点消息,但她从不过问丈夫朝中之事,也并不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若丈夫被废,她不做太子妃就是了。
李亨尽量让自己口气缓和一点,微微笑道:“这次新年,你还没有回过娘家,这眼看就过了,不如你今天就回去看看,顺便替我给你大哥送一封信,你看可好?”
“可是你生病了,我怎么放心得下?”
韦妃摇了摇头,柔声道:“娘家随时可去,也不急这一时,等你身子好了我再回去。”
李亨见她不明白,索性直说道:“我其实是想让你替我送信,事关重大,别人我放心不下。”
韦妃这才听懂丈夫的意思,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李亨大喜,赶紧写了一封信,郑重交给她,又再三嘱咐道:“这封信只能交给你大哥,若见不到他,便把信烧了!”
韦妃将信小心收了,又将杜良娣找来嘱咐她好好照顾太子,随即命人准备车驾,她要回娘家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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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一族遍布长安,而韦坚则是韦氏嫡传,他的府第位于光德坊,旁边便是药王孙思邈的宅子,今天是正月十二,离正月十四祭祖的日子还有二天,韦坚两个在外做官的弟弟韦兰、韦芝也回了老宅。
天已经擦黑了,春雨似乎也下得累了,渐疏渐消,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到了夜间却变成火烧似的暗红色。
韦府上下依然忙碌不停,祭祖是件大事,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半点也马虎不得,合府之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而韦坚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他已经整整一天没踏出门了,手按着额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显得十分疲惫不堪,确实,他已经两夜没合眼了,心中充满了焦虑,只要一闭上眼,太子被赶出东宫的情形便会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