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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走向统一第三十节
卢植站在旁边,心内说不出的悲凉。这些士兵千辛万苦来救驾,没想到获得这样待遇。
什么世道?
杨彪犹不甘休,厉声斥责公孙瓒:“什么奋武将军,什么蓟侯?汝便是那个擅杀州牧刘虞,而后被刘备夺占幽州的公孙瓒吗?我自在这里训斥刘备的士兵,你为何强出头?”
公孙瓒气急而笑:“我与玄德,兄弟也,兄弟怄气,家事也。腐儒哪里知道我们的兄弟之情。乡野之人本不通礼数,阁下借题发挥,我怎能不管?”
皇甫嵩别过脸去,不管不顾。卢植见周围的人指望不上,顾不得避嫌,插嘴道:“兵士们一路急行,舍生忘死,原是为了圣上安危。大战才后,上位者不知体谅士卒,因小事而起衅,太过分了吧。圣上现在饥渴难耐,只等就食,杨太尉,你犹在计较细枝末节,至圣上于何地?”
杨彪或许是早就看不惯刘备所为,听说卢植已构建好洛阳帝都等待皇帝归来,怕今后再出现军阀劫持皇帝的现象,故此借机敲山震虎、防微杜渐。而李乐、韩暹、胡才等白波军将领挑衅,则别有意图。
这些人也就是敢对刘备如此胆大,搁在董卓或者西凉兵身上,杨彪敢如此?在他们看来,卢植与他们是同类人。刘备出名的敬重师长,而卢植素来忠义,当初手握重兵,宁愿坐槛车也不愿跟朝廷对立。杨彪等或许觉得,有卢植在这里做主,自然可以跳着脚痛骂刘备了。
不过,他们低估了卢植的护短脾气。
虽然近年来,刘备采用渐进方式,治理青州的手段越来越“极端”,渐渐脱离圣人之道,让卢植难以理解,也正因此,他躲在洛阳几年不回青州。可是,不管怎么说刘备还是卢植的得意门生,卢植自己骂可以,别人骂,那是在说他这个老师教育的不好,卢植难肯甘心。
更何况,在情在理,士兵们也只是一个不小心。诸侯割据,蔑视皇帝威严的军阀有多少,杨彪为难小兵,也实在过分。
皇甫嵩见到局面僵持,青州兵眼中冒火,手已按上刀剑蠢蠢欲动,心内一惊。
常听说青州兵桀骜难驯,看来果然如此。圣驾面前,公卿大臣严词责难,青州小兵不仅不诚惶诚恐,反而敢于直言抗辩,真是胆大妄为。以目前情景看,卢植似乎无法约束这些悍兵,局势有点失控了。
那名青州尉官嘴唇蠕动,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到的青州兵齐声应和,声音渐趋渐大:“苍天在上,神灵为证……吾等功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宁为玉碎,绝不瓦全……吾族吾民,殊死奋战,捍卫尊严!捍卫荣誉!纵头颅落地、热血染天,绝不后退半步。”
公孙瓒嘴边带笑,侧转身子假意望天。卢植见情况不妙,抢步上前,以身遮挡帝驾,厉声道:“休得无礼?想惊帝驾吗?退下!”
皇甫嵩清咳一声,做好作歹地说:“够了,都别闹了。青州军粮都以铁罐包装,荒野之中,不以刀剑切割,怎么让圣上食用。因小故而责难士兵,太尉,当心军心不稳。”
太尉,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杨彪正是自持身份,才对青州兵指手划脚。皇甫嵩是他的前任(董卓死后,皇甫嵩升任车骑将军,而后迁为太尉,因当年地震而罢免,现居光禄大夫之职),他发话杨彪不能不给面子。一时半时下不了台,杨彪只好讪讪拿起罐头,默默走开。
争执中,皇帝一直饥渴地望着铁罐头,争执才结束,便迫不及待地夺过铁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伏皇后则坐在牛车上,咽着口水等皇帝吃剩下。
卢植垂泪看着皇帝的吃相,心如刀割。四百年的王朝,当朝皇帝竟落到如此地步,怎不让人心碎。
青州尉官悄然上前,低声道:“老爷子,你也吃点吧。”
卢植摆摆手,尉官再度劝道:“老爷子,你刚才渡河受了点寒,要不,喝几口烧酒暖暖吧”。
卢植瞪起眼睛,怒视尉官,正欲发火,那尉官带着哭腔道:“老爷子,你瞧,这里就我这小官。你要得了病,使君大人饶不了萧将军,萧将军饶不了我,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喝几口烧酒吧”。
所谓烧酒是蒸馏过的45度白酒,这种白酒装在铁壶里由士兵随身携带,紧急时当作冲洗伤口的药水,寒冷时作为饮料每日定量配发。黄河水冰冷,卢植渡河而过衣物浸湿,刚开始,情绪紧张之下不觉得寒冷,此刻,得尉官提醒,只觉得阵阵寒风刺骨。
卢植不再坚持,随手接过烧酒,猛喝了几口,吩咐道:“圣上尚未吃够,皇后尚未吃上,再拿几份食物来。”
尉官犹豫了一下,低声答应。卢植见皇帝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壶,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马上告罪:“臣惶恐,竟然先自进食。外面风寒甚大,此物最暖人,垂请圣上也饮几口,以御风寒。”
皇甫嵩刚才给青州兵帮了腔,尉官颇有好感,见到皇上一饮而尽,不剩涓滴,便招手唤过几名士兵,再要几个水壶来,分送给皇甫嵩与卢植。
受到刚才的影响,尉官不敢直接把水壶递给皇帝皇后,卢植义不容辞作了二传手。
几口烧酒下肚,众人暖和起来。卢植紧催着大家上路,一行人凄凄惶惶,向黄河下游大阳城走去。
历史上,60余岁的皇甫嵩正是因为渡黄河受寒,2个月后去世。青州兵这壶酒一递,历史随之改变。
大阳有个著名的风景,那就是砥柱岛。在河流中央,一个青石小岛露出水面,将汹涌的黄河水劈开,这就是成语“中流砥柱”的来历(后来,为了修三门峡水库炸掉了这个小岛,砥柱从此消失。没想到,黄河泥沙几年光景就把三门峡水库淤塞,结果,中国既没有了“中流砥柱”,也没有了三门峡水库)。一行数人走走停停,走近了大阳,与此同时,黄河南岸杀声震天,萧飞正组织士兵节节抵抗,迟滞西凉兵的脚步。
圣上站在黄河边,侧耳听着呐喊声,垂泪叹息:“砥柱砥柱,谁是我大汉的中流砥柱?”
李乐躬身施礼:“明皇帝(大概是在说圣明的皇帝),我等此次来救驾只带了部分骑兵,臣在安邑还有兵马,请圣上恩准,臣回安邑召集兵马,再来护驾。”
圣上点点头,轻声道:“爱卿辛苦了。”
李乐、韩暹、胡才拱手告辞。等他们才一走远,皇甫嵩低声催促:“快走,快走!”
卢植不知情况,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皇甫嵩低声道:“此等白波匪徒不知礼数,现在他们兵马损失殆尽,青州兵又占了上风,故此不敢作乱,一旦他们召集兵马回来,绝不愿放圣上东归洛阳。”
卢植恍然,绝然下令:“牛车行的慢,来人,杀牛拆车,驾起圣上,快走。”
皇帝的权利凌驾于任何人之上,这种毫无约束的权力让野心家垂涎。若有机会,谁都想把它握在手上,最好是自己当皇帝才肯干休。李乐、韩暹、胡才等人造反,本来就是想获得无人干涉的绝对权力,现在弱小的皇帝就在面前,劫持了他就可以不王而王,谁不动心?
卢植下令后,青州兵驻足不前,卢植略一沉吟,马上向皇帝请求:“圣上,士兵们心怀恐惧,请圣上下令赦免他们无心冒犯之罪,如此,才能速脱险境。”
皇帝敕令一下,士兵犹不肯向前。卢植暴怒道:“混账,南岸的兄弟拼死战斗,为的就是拖住敌人,我等再不走,难道让兄弟们白白牺牲吗?”
皇甫嵩高呼:“帝诏已下,再不行动,我要向刘玄德问个明白,他教的什么士兵,令行禁止都做不到。”
士兵们轰然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皇帝皇后,迈开脚步飞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