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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把他给呛得,半口气悬停在胸口,上下不得,偏生轻易不能纾解。
一直到他走了很远,都很难完全压抑的住心头那份翻涌不息的躁意。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没有功夫再去计较这些。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色深沉,独行驾车于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上。周遭车来人往,喧嚷不息,即使是人事不知的天真稚儿,也会忍不住在这般绚烂的火树银花下驻足,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对人间烟火气的迫切渴望。只是……与他无干。或者说,他再已无法相干。
车子继续前行,偏了,斜了,四处景致依旧美妙,依旧热闹,可空气中弥漫的,全然是另一种气息。
绅士,淑女,登徒子,酒徒,□□……
鱼龙混杂。
这是另一个人间。
在这里,皑皑白雪落下也只能落在阴沟里零落成泥,身段?那是什么东西?香如故,那是风尘女立的牌坊。
车子终于停下,门童将车门打开,恭敬侧立,他弯身而出,驻足车旁,黑色的大衣,长身玉立,雪落满肩。
他抬头,静静的望向眼前这个已经有些年份却依旧生息红火的娱乐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可以闻见其中污浊的空气。可是他却没有一点不适,反而似乎只有站在了这里,才略感心安。就好像……他原本就该属于这里一样。
很多年前,从远方来了一个青年。一个人,带着一笔钱,来到中国,来到一条街。
又过了些年,他带着更多的钱,去了条更大的街。
最后,他带着所有的钱,去了这座城。
然而,这仍然不是故事的结局,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目前它进展到……
这个已经名利双收的商人,正站在他低微的原点,若有所思。
很多企业家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时,总用过那么些许见不得的人的手段,而在日后功成名就,再将它们丢了,埋了,叫你看不见。然而安瑞没有,事实上,因为拥有的太少,太难。他很珍惜他指缝中流过的每一样东西,换句话说,就是贪婪。
不过贪婪也好,不然有些事情的发生,倒没那么快就能摸到线索,有时候有些事,在夜里头办,总是比阳光下要有效率的多。
事到如今,他自然不会再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更不会来玩什么追忆似水年华,跑了老远到这儿,完全是为了办一件事,而且在这里会比较方便。
“人在里头?”加快步伐,他一边问着身边,一边推开了酒吧大门。
“是的,安先生。”他走的太快,那人想要跟上似乎有些困难,甚至有点气喘吁吁,“可是,就像往常那些一样,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安瑞抿唇,没有说话,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不是因为身后人的消息,而是因为这里的空气以及重金属音乐实在让他刚刚恢复的心脏不是很舒服。只是,这次的事情他已经发现的太晚,如果再行拖延,可能他的心脏就再也没有机会不舒服了。
包厢的大门被拉开,跨入其内,空气好了很多,紧接着,门又在身后缓缓闭合。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他揉揉眉心,轻喘口气,感觉好多了。那么,就开始办正事。
挥挥手,有人调亮了室内灯。实际上在这种场所,灯光都是摆设,大多数行为在黑暗中进行才方便些,所以这灯管安排的也有点特殊,即使亮度调到最大,晕染下来,总是不够明朗,温温柔的,总带着些许朦胧意味。
不过这也足以让他看清,包厢正中,沙发已经被推开,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被牢牢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的人。
是一个男人,约莫四五十的样子,面色蜡黄,整个身子也微微浮肿,就是属于一扔地铁就像痴汉的那种人。
但他不是痴汉,他的职业还很正经,就在上个月之前,他还是安瑞的司机。
不过因为他独特的身材,在集团里有一个不太雅观却也贴切的绰号。叫赵胖子。
这赵胖子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也不是什么良善圣徒,平素爱打打牌九,喝点小酒,另外做做小私帐射门的,典型的小市民形象。乍一听到是他的时候,安瑞还是有点吃惊的。他自然是不可能得罪了这司机,何况自己心脏病这件事一向瞒的挺严实,除了林晓蔓一回见他不太严重的发作过一回之外,全集团没有谁知道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要想害他,自然是身边人下手最容易。至于动机么,金钱总是万能的。
人在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余的感知能力都会敏感许多,不知他是听见了刚刚开门瞬间的嘈杂,还是安瑞的迫近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最终,在安瑞走到离他差不多两步远的地儿,他忽然惊恐的出了声,
“谁?谁?你是谁?”
安瑞闻声略一停顿,嘴角牵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笑得有点阴阳怪气,“哟,我还当和你多大仇呢?合着你这都不认识我,下手就那么黑呐?”
人在紧张的时候脑子就不太好使,赵胖子显然没听出这是老板的声音。胆子也小,害怕的直叫唤。
安瑞轻哼一声,也没再多话,从兜里拿出了那枚香囊,抖了开,尽量离自己远些,在他鼻间晃了晃。
“还记得这味道么?”
“安,安安董!”
这回他倒是登时明了。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他却更加惶惶了,一惊之下,若不是旁边看着的人眼明手快扶了一把,险些没连人带椅子朝后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