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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可是个温吞性子,被他忽如其来的变色给怔的不轻,然而想到其中的关键性,不好退让,只坚持道,“嗑药也是会成瘾的,这点和吸毒没差儿,而且滥用的后果……你自己是做这方面的,懂的应该不比我少。”
安瑞轻轻“嗯”了声,眉目间却是不容转圜的倔强。
周可叹气,耐下性子,徐徐劝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有拜托过我们学校心脏医学的一位师兄看看,你心脏问题本来不大的,但是现在……这两年,你自己也能感觉的到,是不是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厉害?你敢说这不是你滥用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
安瑞终于肯转过脸来看她,端详她半晌,脱口而出的话很是轻描淡写,“人活着,总归是为了死的。你说是不是?”
……
“妈妈,妈妈。”
绵绵娇软的嗓音将她从回忆里抽身,回过神来,抱起女儿,“怎么了?”
“妈妈说带绵绵来找舅舅玩儿,舅舅怎么又走了呢?”绵绵相当不开心。
“舅舅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嗯?”周可抱着绵绵往屋里走,“绵绵先自己玩儿会,乖乖的。”
绵绵乖乖应了声,周可关门的时候,最后又看了眼院外,刚巧望见他黑色的座驾远远飞驰,不由自主的轻声一叹。
……
顺着中山东一路,车子过了江,驶进静安的洋房区,他在一栋洋楼前停了下,想了想,又掉头开回去一段路。
十五分钟后,他拿着一捧睡莲,径直进了那栋洋楼的房门。
这是一个左右上下打通了工作室,眼下还不是营业高峰,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小姑娘,三三俩俩吃着早餐顺带聊天,一气儿带着些春节过后未退的慵懒倦意,却在他进门的刹那尽数精神了起来,凑在一起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
他也懒得去猜,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敲开了一扇门。
他把花束塞在她的手里,自个儿径直走进屋内,整个人随意的仰靠在沙发上。
当年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原本一句无心之话,却被他那个缺根弦的妹妹当了真,一门心思认定了他心理有严重的问题。如果不是临盆在即,估计她就得亲自操刀给他好好治治。
但即使此举告吹,他也还是给她塞给了自己的老师——或者说师姐更为确切一点,周可读硕的时候,碰见的那个老教授是学究派,平时不怎么管事,只一门心思研究学术。大部分事宜托了墨玉这个在他跟前读博读了很多年不肯放毕业的师姐身上。
除了太艰深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墨玉在领着周可,等毕了业,周可更是被她引进自己的心理咨询室,她也就顺着喊声老师。实际上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学术上却让人相当不容小觑。
是个有才华的女人。他想。
那女人在揶揄,“喂,难得这么守时啊你。”
几乎在同时,他也在颇为不满的质问,“这又是什么?越来越荒唐,我没有暴力,自残行为,或者自杀倾向的好伐?”
墨玉劈手从他手里夺过刚刚装订好的相关文档,懒懒的,“查资料总得完善妥当点,我也没说你有。”
她正趁着上班时间顺带搜集些和他病情相关的资料,打算多做研究——不得不说,好友这个这个看似温和好脾气的哥哥却比之前她职业生涯中各类打过交道的疑难病患还要难收拾。就像一颗圆流光滑的鸡蛋,无缝无漏,无处下手。
他来咨询中心的次数不多多,频率也不稳定。事实上,他对待治疗的态度也极其随意,仿佛是一种工作之外的消遣。久而久之的,墨玉越来越有种错觉,他来这个儿更多不是为了看病,到像是为了让他家人安心,后来这个想法被证实,他多次委婉的提示她不要在他妹妹那边多说。
抛开让人无奈的动机,墨玉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努力去尝试。
通过和他的沟通。她渐渐了解,其实他的压力皆来源于自己。可惜再往深处探索,他便绝口不提。这男人心防很深,很聪明,即使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也能觉察出是旁敲侧击,只巧妙避过,或者沉默。
她耐心的引导并不十分的起作用,他仍是不着痕迹的同她捉迷藏,很多时候都是她问一句,他才回答,并且敏感的避开不愿提及的人事。甚至到了后来……话语权渐渐被他所主导,她没问出什么,倒是把自个儿这么些年的家底给他尽数套了出来。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曾为此深感挫败。
只一次的疏忽,是某天他酩酊大醉,躲在她这里睡午觉,半梦半醒之间呓语喃喃。
他说,家里养了很多年的狗今早死了。以前它在的时候只觉得聒噪,闹腾,现在,这回屋里总算彻底清静了。就像它的小主人,也是这样……
他又说,一个个的都走了,家里房间剩下的越来越多,都是空的。总觉得少了太多太多……
他笑着红了眼眶,无可救药,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这么依赖一个人。
她问他,你觉得后悔了?
不是,他回答。
只是有点害怕,也觉得自个儿挺没用,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喃喃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盯着她摆在桌子上的自己嗡动不断的手机。盯着屏保上那个正依赖的挽着他,笑容甜美灿烂的小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模样。
因为贪看那张相片,电话响了许久也不见他接,任凭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如此反复。
目光始终不愿挪腾。睁得的久了,以致于眼圈内有点湿。